父亲的中国情结
□ 幸梅桂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父母亲的对话里总是能听到“回唐山”一词,寄信“回唐山”,或寄钱“回唐山”,小小心灵耳濡目染下父母不需讲解,我们自然明白“回唐山”就是“回中国”的意思。可为何要说“回”呢?难道这里(马来西亚)不是我们的家吗?头脑混乱却又不敢问。记忆中,父母亲常常为了“回唐山”这三个字吵架,因为母亲是马来西亚土生土长的华裔(华侨第二代),不能理解像父亲这类漂洋过海被“卖猪仔”的“唐山阿叔”对祖国的情结。父亲每日每夜不管做苦力工有多劳累,时时刻刻念念不忘他中国乡下的老母亲、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说新年到啦,要寄钱回唐山啦,寄给弟弟姐姐多少钱啦,他们在乡下很苦啦,再没钱也得想办法寄钱“回唐山”等等的话题。母亲下午割树胶回到家还得养鸡养鸭,买菜做饭料理家务,已经累死了,听父亲这么说,心中有气,反驳父亲:“寄! 寄!寄!拿什么来寄啊?自家生的八个孩子每天三餐也没温饱,还说要寄钱回唐山?”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在家我排行老七,哥哥姐姐比我年长多年,半途辍学到外面打工帮补家用,而我算幸运有机会读完高中。记得小时候是哥哥帮父亲写家书寄回唐山,父亲说一句,哥哥就写一句,哥哥大了到城里工作,轮到我给父亲写家书。我特别记得父亲说:“一共寄200元,三位姑姑各得30元,剩下110元给三叔……”别看这些钱数目少,在那个年代(上世纪70年代),也许对中国乡下的人来说非常好用。我小心翼翼地写,恐怕有误。万万想不到,时隔30多年后的2009年春,我回到父亲的家乡,已故三叔的儿子幸永昌把我们寄回去的信拿出来给我们“重温当年写家书的情怀”,那些信居然还保存得完好如初,只是信纸已经是黄褐色,让我百感交集!
我念中学时,家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当有直播世界羽毛球决赛,我们兄弟姐妹一定观看。因为决赛通常都是中国对马来西亚,每每马来西亚球员领先或是杀球赢中国一分,我们立刻站起来拍手呼喊高叫“加油!加油!”,而父亲坐在一旁脸黑黑的,原来他是挺中国队的!不是吗?等下一回合中国杀一个球赢马来西亚时,轮到他喊:“中国打得好!中国行!中国一定赢!”想不到同一个家庭看比赛也分成两派。为了尊重他老人家,就算接下来马来西亚球员再杀球赢取分数,我们都很识趣地不敢欢呼了!只能心里暗暗高兴。
父亲读报纸最爱读中国新闻,他很关心中国的政治与经济发展,如果读到中国发表批评美国的话题,他会高兴得不得了,从早到晚甚至第二天也反复多次谈论,他也不理会我们年纪小是否能听懂政治新闻和国家大事!母亲问他:“天天说中国好,为何来这里找吃?”他没读多少书,只好说:“你是妇人家,你不懂!中国是大国,马来西亚是小国,怎能比?”
现在想起来很难理解,父亲出生在民国年代,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还是奶奶教子有方?怎么书没读多少却那么爱家爱乡爱国?新中国成立以后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我从中国四川省买了一根拐杖送给他,他立刻把旧的放入库房,说这个中国买回来的木拐杖才是好的。我买的中国茅台酒,他说这才是真正的好酒,存放在床底下不舍得喝多,每天喝一点,怕喝完没了。
今天我能写中文说中文,多亏了父亲对中国的死心塌地。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脱离英殖民政府后,几乎所有的华侨都把孩子送入英语学校就读, 里头完全不学中文,在那个年代,英语学校毕业生前途光明,华校生不只是前途暗淡,有时候还让人瞧不起。可父亲很固执,他不管孩子将来难找工作,坚持他的观点:中国人就必须学中文,哪怕你在番邦国家出生也得学中文!因此,我们八兄弟姐妹全被送入华文学校就读,母亲为此跟他闹过,说:“别忘了这里是马来西亚!华文学校毕业生没有前途!” 父亲这个决定应该是对的。因为在今天的马来西亚,别的种族如马来人、印度人也纷纷给孩子报名华文学校就读,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中国强盛了,要学习它的语言和文化。可见国弱民穷被人欺,国强民富扬眉吐气。今天我看到凡学习到中国文化的人,较容易找到优厚的工作,这更证实了父亲的远见。
父亲离开我们不知不觉已过了13年,他这么爱祖国大半生,却为了我们在马来西亚生活,只在56岁那一年回过家乡兴宁径南双口村一次,逗留了30天,就不曾有机会再回去了!回忆那一次父亲回祖国探亲,他回到马来西亚的家后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停反复叙说回唐山的情况。如果是在今日,我会手握笔边听边写边问:“到了香港机场坐什么车去广州啊?是谁来接你啊?到了村口步行多久回到乡下啊?离别36年以后回归故里的感觉如何啊?”很可惜当年不懂事什么也没记录下来,如今要回忆挺困难的,就只特别记得他说了好多遍“周绍华”这个名字,说他的外甥周绍华是华南理工大学教授,把他招待得如何如何好。真是念念不忘故乡的亲人啊!。
父亲在天若有灵,知道今天的中国是世界超级强国,他会很欣慰,很自豪,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骄傲。安息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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