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田野,难去远方(1)

宝安日报 2020-03-08 02:59

王先佑

男,湖北随州人,居深圳,在富士康打工。有小说、散文作品在刊物发表,获第三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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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清是我们在麻墈菜地遇到的第一个人。

这一天是周日,厂里不用加班,进厂刚一个月的文清回到麻磡菜地帮父母种菜。她穿着白上衣、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长筒胶靴,正在移栽白菜苗。她不用工具,徒手作业:蹲着身子,左手在土里扒出小窝,右手把菜苗安放进窝里,再在菜苗根部掩上土,循环往复。她动作麻利,平均不到两秒钟就能栽好一株菜苗。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但栽不到几行就两腿酸软,远远落在她的后面。

麻磡菜地位于西丽山中、西丽水库边,离白芒、麻磡各有三公里多的路程,随山势呈“V”字形走向,菜农们居住的一排低矮屋舍像是卡在“V”字中间的一横。文清家租种的三亩菜地夹在邻居们的菜地中间,每块菜地边都有水窖,水窖里的水引自水井。时值春季,因为雨水充沛、菜地墒情好,一窖春水长期无人眷顾,长满了青苔,颜色发绿发暗。栽种完两畦菜苗,文清挑起水桶到水窖打来水浇灌菜苗。水桶底部被焊上了长长的、顶部像花洒一样的喷头,文清两肩各担一桶水,两手分别抓住桶口的横木,轻轻一按,细密的水花便欢快绽放,水珠轻柔地洒进地里,滋润着菜苗的根部。菜地边有塑料水管,我问文清为什么不用水管浇水,她说:“水管水太大,会把菜苗根部的土冲走,影响它们成活。”

1987年出生的文清,种菜的历史已长达12年。2005年,18岁的刘文清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带着一个妹妹从老家揭西来到深圳西丽。她和妹妹走下长途汽车,又坐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父亲的摩托车。摩托车一路颠簸抵达菜地,从车上下来,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现实的环境和她梦想中的生活差距太大。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杂乱简陋的房屋、入目皆是的黄土,让她马上开始怀念在老家的日子。但她很快也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1988年,父母就带着哥哥来到深圳种菜,她不到两岁就成为留守儿童,生活起居全由祖奶奶照料。此后,三个妹妹相继在深圳出生,父母怕她一个人在老家太孤单,把大妹妹送回来和她做伴。她已经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在老家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做,自然要到深圳投奔父母。

虽然是菜农的女儿,文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菜农。留守儿童的生活,让她很小就学会了独立。刚来深圳,父母让文清帮忙种菜,说是等有合适的机会帮她找一间工厂打工。她当然没说什么,干就干呗。没想到,干着干着,她竟然喜欢上了这里:屋后有山,山上有树,树上鸟鸣清脆;门前有菜,菜地一片碧绿,还有花儿盛开;不远处是水库,水库绿树环绕,水面阔大、波光粼粼,极富诗情画意。她的脑海里浮上来上学时学过的一些词语:世外桃源、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文清慢慢爱上了种菜。她觉得种菜没什么不好,虽然要日复一日地起早摸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但这里有满眼的绿意、馥郁的花香、清新的空气,有小鸟、蜜蜂、蝴蝶做伴,她似乎还有一项特异功能,能听到蔬菜们嘿呀嘿呀比着赛长大的声音……耕地、整地、播种、间苗、移栽、浇水、施肥、搭架、留种,她都是一把好手。习惯了种菜生活,文清不但不觉得辛苦,还有一种在广阔天地潇洒驰骋的自由与畅快。不管种菜还是收菜,她的心情都是愉悦的。不光种菜,她还帮父母卖菜。他们家在麻磡菜场租了一个摊位,头一天下午从地里把菜收回来,装进用铁丝编成的大菜筐,第二天早上七点,父亲准时用摩托车把她和三大筐蔬菜一起送到菜场,然后回家去菜地忙活,留下文清一个人守着菜摊。菜场卖菜的基本上都是大妈大嫂,妙龄少女刘文清往菜摊边一站,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加上她家的蔬菜卖相好、价格公道,菜总是卖得特别快。往往还不到十二点,三四百斤菜卖完,父亲就骑着摩托车来菜场接她回家了。从麻磡到菜地都是蜿蜒的山路,路上是荔枝树洒下的浓荫,迎面吹来的风凉凉的。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文清心里除了惬意,还是惬意。

文清刚来时,麻磡菜地只住了四五户人家,菜地面积也没有这么大。后来,从老家过来的乡亲越来越多,菜地面积扩大,人口也越来越稠密,越来越有了村子的模样。文清的几个妹妹慢慢长大,先后进厂打工。2008年,文清也进了石岩特邦电子厂,成了一名打工妹。初来深圳时一心想着进厂打工的文清,真正进厂后却一直不太习惯工厂生活,觉得工厂管束太多,不自由。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她,心里老是想着菜地的好,一得空就跑回来,时间充裕的话,她还会在自己睡惯了的板床上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赶回工厂。2009年,她从特邦厂辞工,又回到麻磡菜地。2010年,她嫁给一位在麻磡村承包荔枝林的陆丰小伙,在麻磡度完蜜月后又回到菜地,婆家倒成了她偶尔回去小住的旅社。2012年,儿子子淇出生,她更是光明正大地住到了娘家,一边带儿子,一边种菜。直到今年三月初,她第二次进厂。她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留在了深圳,留在了菜地。

一转眼,子淇已经7岁了。小家伙在麻磡上小学,每到周末,便随妈妈一起到外婆家。住在菜地的小孩很少,这一天,孤单的子淇把邻居家一副废弃的铁架当成玩具,拖着它满村子疯跑。玩腻了,又操起外公和妈妈用过的铁耙来锄地。这个时候,他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忙乎晚饭,外公外婆在另一块菜地收菜。小子淇独自一耙一耙地认真挖着地,没人教他,但一招一式已经像模像样,看了,让人欣慰又心酸。

上一次来菜地,我们每人买了一些新鲜蔬菜带回家,大家都说好吃。3月19日,我们第二次来到麻磡菜地。事先,我和文清说好,我们要去她家蹭一顿午饭。

出发时还是多云天气,走到半路开始下雨。约好九点半到,我们到时,文清还没来,她爸刘叔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刘婶去了麻磡菜场卖菜。这是我们第二次走进刘家,第一次来时,刘婶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她家喝茶,还拿出从老家带来的油炸糕招待我们。刘家在村头第二户,家里的格局和其他菜农一样:两间屋子,各自一分为二。一间是卧房,分成两个卧室;另一间是堂屋,前半部分是吃饭、喝茶、会客、看电视的“多功能厅”,有一张旧饭桌、一张旧沙发、一台老式电视,墙上挂着一张旧挂历,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后半部分用一道齐胸高的矮墙隔开,放置一些日用品和杂物。屋子的门楣和山墙都很矮,屋内显得逼仄凌乱,光线阴暗。屋外紧挨卧房的,是用砖头、铁皮搭起的只有两三个平方米大小的厨房,厨房里有柴火灶、煤气炉、一应厨具和一只大号的塑胶水缸。

我们和刘叔聊了一会儿天,门外传来发动机的响声,一位小伙子骑着摩托车,车后座上坐着文清和子淇。小伙子是文清的老公小钟,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小钟中等个子,帅气、精干。他比文清大四岁,但看上去却比文清年轻。我们简单和他们打过招呼,拿出我们从白芒菜场买来的几斤肉、一条鱼,小钟接过去,两口子就进了厨房忙活。小钟主厨,文清打下手,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饭菜的香味。

十二点左右,刘叔从麻磡菜场接回了刘婶。这天下雨,菜比平时卖得贵一些,四百多斤菜卖得精光,刘婶很高兴。这时候,文清两口子也把饭菜端上了桌。一共有五个菜:清炒油麦菜、炒菜苔、白菜炖瘦肉、红烧海鱼、煎草鱼,小钟很谦虚,一直说他很少下厨,做得不好吃,要我们多包涵——当然,菜的味道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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