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涸溪塔的“涸”字说起

潮州日报 2018-09-19 21:00

清咸丰间,惠来廪生卓宴春曾为青龙庙撰写了一副脍炙人口的对联:

船如梭,横织江中锦绣;

塔作笔,仰写天上文章。

下联的“塔”,指屹立于韩江东岸、始建于明历十三年(1585)的凤凰塔,因其位于韩江边之磷溪镇涸溪村,故俗称“涸溪塔”。

涸溪之“涸”,潮人多读为<可>,意思十分清楚:溪水不充盈丰沛,水位不高。引申之,凡水位低的,皆可称“涸”。如府城中有地名叫“涸池”(池塘水源不足,水位偏低);谚语有“水涸鱼相挤”(水浅了,鱼簇拥在一起),等等。很多人认为,表示“水位低、容器中物体的数量减少”就是“涸<可>”,无可置疑。实际上,这是潮语中一个十分典型的“训读”字,音义皆误。

所谓“训读”,是指“用方言口语常用词的字音去读另一个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字”的语言现象。其成因是书面语与口语间的“言文分离”:一些字词在普通话书面语中可能是常用词,但在方言中可能很少用,因少用而不知其读音,于是便以方言口语中某个词义相近的字或词的读音来代替。比方说,“昔”字,原应读<色>,却读为<早>;“缓”字,本应读<犯>,却读为<慢>……这就称为“训读”。(参见林伦伦《潮汕方言与文化研究》)

涸:hè,潮音<辖>,本义为水枯竭。《礼记·月令》:“[仲秋之月]杀气渐盛,阳气日衰,水始涸。”郑玄注:“涸,竭也。”故干枯的水流称“涸流”,干枯的湖泊称“涸泽”。《庄子·外物》中有个著名的故事:庄周(子)家贫,到监河侯那里去借粮。监河侯说:“行。等我收齐一邑的租赋,借给你三百金,可以吗?”庄周生气地说:

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升斗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意思是:我昨天来时,在中途听到有喊我的,我回头看到车辙中有条鲋(鲫)鱼。我问他:“鲫鱼呀,你在这干嘛?”回答说:“我是被东海波涛冲来的水族臣仆,你能否用升斗之水来救活我?”庄周说:“行。我将游历吴越说服二国之君王,请他们把西江水引来迎接你,可以吗?”鲫鱼气愤地说:“我失去常相处的水,没有容身的处所,我得到升斗的水就可活命,你竟这样说,倒不如及早到干鱼的市场去找我!”后来“涸辙之鲋”便成为一个成语,用以比喻处于困境,急待援助的人或物。

可见,“涸”的潮语本音应读〈辖〉而不读〈可〉,其本义是“枯竭”即江河水干得底朝天,而不是水位偏低。遗憾的是,长年累月“训读”的结果,习非已经“成是”,以致很多潮音《字典》在为“涸”字注音时,都要用“涸[hag4喝4],(训)ko2可]”的形式。

那么,表示“水位低下”义项的本字应该怎么写呢?李新魁、林伦伦《潮汕方言词考释·训读字》谓:“洘,《广韵》、《集韵》上声晧韵均作:"洘,水干。苦浩切。"晧韵字潮音白读为[o],如"好稿宝嫂草枣倒讨"等,"苦浩切"潮音正好切[K"O2]。音义皆合。”鄙意则以为,“晧”字潮音读[可],音固合,而义为“水干”,与"水位低下"仍不契合。或者应以“(沙可)”字为是。

《集韵·箇韵》谓:“艐,船著沙不行业。或省作(沙可)。”“船著沙”,即搁浅之意,潮语称为艐(读挂)沙”。船搁浅,原因无它,水位低下故也,而船工或因水混浊竟不觉,或虽觉察但来不及,船依惯性而致“著沙不行”。且“箇韻”潮音韵母多读[O],如“个坷轲呵左”等,故“(沙可)”(即艐字之省)字可读[挂],也可读[可],与“水位低下”之音义更吻合。

训读字,从实质上讲,就是一种谬误的读音,但它一旦形成,其“顽固”程度往往超出想象之外。正如潮谚所形容的那样:“跍(kū,潮音〈区5〉,意为“蹲”)哩跍三年,枭哩枭一时。”相传其出处为:私塾先生不知“枭”字的音义,自以为是地读成“跍”,还自圆其说曰:“一只鸟蹲在树上,故读"跍"。”授课三年后,村里人都把“枭”字读成“跍”。后来换了老师,说是应读“枭雄的枭(xiān,潮音〈侥1〉)”,大家都说他读错了,老师只好卷铺盖走人。原来的先生遂得意地说:“我公式哩公式三年,你枭哩枭一时。”

总之,训读字古已有之,由来已久。而今,随着手机、网络的普及,人人都有话语权、都是麦克风,任意地践踏汉语、方言的现象,已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语言、文字是文化最重要的载体,为了保持、维护它的纯洁性,笔者虽明知人微言轻,积重难返,仍依然要大声呼吁:愿学界、文化教育界、媒体以至全社会的成员都能迎难而上,为纯洁祖国的语言文字而切实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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