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铁路先驱的一曲悲怆之歌 五幕原创话剧《大道无疆》观后

话剧《大道无疆》演出剧照。陈闻儒摄

●梁少锋

历史剧如何反映时代精神？悲剧怎样才能给予后人奋进的动力？话剧《大道无疆》给了我们肯定的答案。

广东是中国华侨人数最多的省份之一，孙中山先生曾经说过，“华侨是革命之母”，华人华侨对近代以来中国的革命乃至整个国家的社会、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影响巨大，是对现当代中国命运产生极大影响的一个群体，这里面不乏成功的伟人，如詹天佑、钱学森等。但是，更多的是寂寂无闻的奋斗者。

由侨乡江门作家尹继红担任编剧的原创话剧《大道无疆》近日在广州上演，该剧反映的是广东五邑侨乡地区一段湮没在时空尘埃里的历史——中国第一条民办铁路“新宁铁路”的兴衰史及其创办者、归国侨商陈宜禧的命运史。为了实现筑就首条中国民办铁路的梦想，陈宜禧从美国集资回乡创业，在长达20多年的艰辛历程中，面对贪官污吏、贪财乡绅、残暴土匪、蒙昧村民，尽管不断屈辱地退让、不断悲愤地控诉、不断顽强地挣扎，终究没有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理想最终还是湮灭了。该剧较为准确地把握了这个具有深刻现实意义的题材，呈现了一段感人至深的近代民族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中国社会画卷。当我们看到今天驰骋于南粤大地上的高速列车时，先驱者当年为之奋斗的铁路梦破灭的剧痛仍然带给我们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陈宜禧是本剧贯穿始终的灵魂人物，他有理想、有抱负，立志用筑铁路、办实业来改变家乡、报效祖国，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残酷的现实世界将这位踌躇满志、热血满腔的六旬斗士，一步一步逼害成家徒四壁、亲人零散的白发疯子。这是陈宜禧个人的悲剧，也是一代中国民族企业家的悲剧，更是那个黑暗时代的中国悲剧。作品具有强烈的历史现实感。

能够将话剧表演注重挖掘人物内心的特点成功演绎出来，我觉得这是本剧最引人注目的亮点，也是本剧最为成功的一点。这一点在表现陈宜禧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上体现得最为充分。全剧对陈宜禧这个人物的塑造，具有清晰的层次感，导演王佳纳的调度非常到位，舞台充盈着巨大的张力。一开场，刚从国外归乡的陈宜禧春风满脸、信心充足，面对官僚权贵傲骨铮铮、正气凛然；当他屡遇阻力，为顾全大计不得不接受变通办法，一是捐官，二是托人在朝堂代奏，面对封建体制委曲求全；而面临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村民集体阻挠、遭受棒打，陈宜禧没有以怨报怨，他体贴乡村的风俗和村民的贫寒，反而主动解决当地村民就业；在企业经营困难之时，陈宜禧与夫人宅心仁厚、体恤员工，变卖家产、首饰发放工钱，甚至让员工搬走仅有的家具及家庭摆件；在新宁铁路遭受武力接管、被迫回到家乡朗美村时，风烛残年、神经失常的陈宜禧最后一丝念想仍然是不忘修铁路、通广州。当我们看到他已成为坐在破旧木轮车上仍想象着搭乘火车通往前方的疯癫白发人，陈宜禧为修造铁路付出半生代价的悲壮而惨痛的人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令观众对世道炎凉、人情冷暖陷入思考，不禁对主人公悲哀而无解的命运予以深深的同情，久久不能平静。

艺术的生命在于个性，真正具有艺术个性的作品往往是个体生命的精神凝结和艺术再现。主演李仁义用心、用情、用功地把陈宜禧这个人物演活了。李仁义演过不少堪称经典的话剧及影视作品，如《霓虹灯下的哨兵》《西安事变》《火红木棉花》《浪淘碧海》《跨越》《省港人家》《家园》《浮华背后》《绝对权力》等，我相信《大道无疆》中的陈宜禧将会是他塑造过系列人物形象中最具鲜明艺术个性和艺术生命的重要角色之一。

本剧的演员阵容和主创团队大部分是退休的老同志，是广东省戏剧表演业内的佼佼者，演员尽管戏份轻重有所不同，但人物演绎的完成度还是令人满意的。除陈宜禧外，余灼（陈宜禧在家乡的志同道合共事者）及陈宜禧夫人两个人物演绎拿捏的分寸也是非常的恰当，其他如官吏陈炆、甄乡绅等角色的演绎也常有出彩之处；而舞美、化妆造型、服装、灯光等方面整体效果也可圈可点。

话剧《大道无疆》的制作采取了地方原创作品与剧院创作团队携手共同打造的模式推出，互惠互利，有利于多元化的艺术创作。这在广东乃至国内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我们希望这种改革和创新模式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和关注，今后能够走得更稳、更好，为广东的艺术舞台推出更多好作品。

诚然，一个新剧目的打造无论再努力，也难以做到尽善尽美。本剧在一些方面的处理还值得商榷，譬如个别人物的转变交代不足，略显牵强，再多一层铺垫会更好，更具可信性。此外，从戏剧的“人物刻画要符合人物性格的人生选择”这个方面来看，在关注陈宜禧这个人物的命运转折时，他的至亲——夫人的最后故去是否正是陈宜禧最终沦落神经失常的另一个关键因素（甚或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果真如此，为陈宜禧夫妇的情感归宿画一个句号，在其中再增添一点悲剧因素仿佛更为合理。此外，该剧个别地方的节奏处理仍不够紧凑，个别演员的表演仍有收放失度之嫌。但我们有理由相信：经过不断打磨，好的题材、好的团队加上好的机制，是完全有可能出好作品的。

《大道无疆》是地方宣传文艺单位近年推出的颇有创新意味的作品，其创作实践带给我们的启示是：若能在尊重、敬畏艺术规律的基础上，积极进行艺术创新，以求新、求变的创作理念，抓准其有生命力的精神价值取向，加以丰富和深化，同时坚持正确的历史观与美学观，那么广东的戏剧舞台上有望涌现出更多精品力作，把广东故事讲得更好、传播得更远、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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