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村庄

宝安日报 2019-01-27 07:41

陈剑兰

【一】

这次回乡参加同学聚会,不知道是谁提议去潼舫洲烧烤的,除了两位实在有事未能成行外,加上家属,浩浩荡荡竟也有五十人之多,兴致勃勃地组团前往。

潼舫洲四面环水,与小洲比邻,属于江上洲渚。两个沙洲像一对双生子,呈犄角之势互为依存。在这里,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这是多年前顺水而生的小岛,也是沅江一带的地域特色,方圆面积五公里左右。自一九九八年特大洪灾之后,两个沙洲便再也禁不住年年跨堤水淹的巨大损失了,举洲迁往了河对岸。从此,潼舫洲也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孤岛,日日在流水的中心,曾经肥美的沙壤被岁月冲刷,一点点萎缩。

渡口是新修的,宽阔、干净。候船的地方还有一座六角小亭,廊檐飞翘立在江边,与对岸的潼舫洲隔水相望。当我坐上机动船驶向对岸时,突然觉出它的存在,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守候,或者说是某种希望。它因渡口而存在,渡口,因它而变得生动且温暖。

五月的沅江河已渐显丰腴的体态,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天水倒映相接,格外的高远和湛蓝。初夏的阳光刚刚好,风从四面八方赶来,簇拥着破开平静的水面,一层层白色的细浪在我们身后逶迤着,渐行渐远。当亭子倒退着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时,潼舫洲葳蕤的草木世界就那样逼近,一下子被绿意撞个满怀。

船头拨开青青草色,刚刚靠岸,几个孩子就大呼小叫着往下冲,喧闹声掀开了旷静许久的洲渚。有人在岸边相迎,其中一个戴着草帽,挽着裤脚,腆着肚子,活脱脱一幅地道的农人样。走近看时,却是在任乡党支部书记的老同学,这一片都是他的辖区。哑然失笑中,随着大部队走向目的地——当地唯一一家没有搬迁的农户,已经在此栖居了数十年之久。

【二】

一对农家夫妇搓着手站在简陋陈旧的木屋前。看到我们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黧黑的脸上显出憨厚又有些谦卑的笑容,岁月与生活的磨砺,在他们眼角刻下了纵深交错的沟壑。

院子很宽敞(整个江心洲仿佛都是他们的庭院,甚或说是后花园),角落里是半人高、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堆,一条小木船静静地搁置在屋角,船身油光发亮,散发着淡淡的桐油气息。这是他们还在与外界相连的唯一凭证。

整个院落明显有被水多次浸泡过的痕迹,有着很重的腐朽味。屋主说,每年六七月份都是汛期,沅江河床一旦上涨,屋子就会进水,完全不能幸免。这条小船就成了他们的保命工具。我们问他涨水了怎么办,他指着屋旁搭建的明显比屋顶还高出来一大截的楼板说,重要的东西就放在那上面,日常生活也在那里解决,但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船上,随时可以撤离。

问他们为什么不搬迁,女主人抢着开口:“已经习惯了。反正汛期也就那么两三个月。目前我们主要在进行绿色养殖,养鸡鸭鹅,还有羊和兔子,再加上果木菜蔬,足够我们生活的了。再者,故土难离嘛,这人到哪里还不都是为了生活?”

故土难离。这话一出口,我们这群人集体默了一下。因为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背负着故土,怀揣着父母和家人的盼瞩,独自在外地打拼,一刻也不能停歇。有些还在异乡的城市安了家落了户,比如说我,以至于离故乡越来越远,若不是有非回不可的理由,几年也难得回老家一次。故乡的风物和人情,渐渐被尘封在了记忆深处。

也许,只有像他们一样,固守乡土,归于平淡和本真,才能将生活过出另一种滋味。无需大起大落,无需奢华富贵,粗茶淡饭的相守,反而是生活与爱情的最高境界。所以,他们才能安心栖居于此,再大的水患和孤独,也阻不住他们相守的勇气。

【三】

有风轻扬,吹落一阵紫色的微雨。仰脸看去,竟是野桑葚!黑紫的、艳红的、淡绿的桑葚,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枝头,鲜亮亮的喜人。外甥女晨晨“哦”的一声欢呼,不管不顾奔过去捡起来就往嘴里放,表姐赶紧制止,但其余的孩子却有样学样,瞬间作鸟兽散,一起往那边跑。晨晨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只能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实际上,我们这群人在他们这个年龄段时,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跑,攀上爬下的,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禁忌和约束?

那时候,大人们似乎整天都很忙,忙得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孩子。于是放学后,我们一窝蜂从学校涌出来,三两下把作业写完,书包一扔,就开始玩丢沙包、捉迷藏、跳皮筋……哪怕一个简单的追人游戏,我们都能玩得津津有味。直到暮色四合,炊烟四起,整个村庄上空飘出饭菜的香味,才把书包和衣服往肩上一搭,胡乱擦一把汗渍渍的小脸,一溜烟跑回家。有时候回去得晚了,或是作业没写完,便免不了一顿责骂。但父母多数也就是随口说上几句,并未真的生气或是追究。第二天,依然是我行我素。

记忆中,潼舫洲和小洲一样,算得上是十里八乡比较富裕的地方,松软的沙地适合种花生、豆类、瓜果等经济作物,而这些作物,毫无疑问最受孩提时代的我们欢迎了。往往还没等它们成熟,就开始抓心抓肝地想着去尝鲜(其实也就是偷),为此经常遭到主人家的追打或是上门投诉,也为此没少挨责罚。不可否认那时候是有些顽劣,但很大程度上是受生活水平的限制,一是因为没有现在如此丰富多元的零食和玩具,二是很享受那样惊险刺激的一个过程。即使现代人将玩具如何智能化,也无法让孩子体验到那种纯粹简单的快乐了。而很多友情和故事,就是从“一起玩泥巴,一起偷过瓜”开始的,所以,责罚归责罚,过不了几天还是会重蹈覆辙。

沙洲土壤肥沃,洲头洲尾被盘根错节的柳树林紧紧咬住,防止水土流失。柳树这玩意儿很好养活,只要种子落地不被虫鸟糟蹋,来年必定生根,顶着两片叶芽不声不响就站成了一棵小树,几年时间就能长成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成为众多堤垸守护中的一员。就算是你随便折一根柳枝插进土里,它也能插枝而活。“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我们这里的柳树。而我们就跟柳树一样,无论被随手移植到哪个城市,总能找到落脚和生存的方式,即便生活如何艰难,也能顽强而孤独地站成一株歪脖子柳。

但柳树的作用远不止如此。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二月的春风一吹,柳树就蓬蓬勃勃地开始拔节长叶,没几天,整个林子便郁郁葱葱了。我们就会爬上去,选取骨节匀称的柳枝,小心翼翼用弯刀把皮剥下来,做各种各样的柳哨,或卷成一只牛角的样子做号角。号角吹起来深沉而凝滞,颇为雄浑,闻之有一种壮士出征的感觉。只是吹起来特别费劲,年龄小是吹不开的,只有那些年岁大的孩子才有这个能力,很是让人羡慕。号角一吹,村子上空便充斥着各种轻重不一的呜呜声响,人人手上沾一层浅褐色的汁液,许久都洗不掉。

除了柳树,林子里偶尔还有小鸟从别处衔来的诸如桑葚、野草莓等种子,每到春夏之际,我们就会结伴而行,满堤坡找吃的。树林里草木疯长,我们拿棍子拨开草丛,就会发现长腿的打着伞的蘑菇,有时还会翻出鸟窝来,要是有几颗鸟蛋或者是未长成的鸟雀,那就是天大的惊喜了。我们采了蘑菇和鸟蛋,兴高采烈地捧到河里洗净了,在河坡上挖个土坑,捡几根枯枝燃一堆火,囫囵烤了吃。然后往往未等到桑葚或者草莓变红,便被我们搜刮得空空如也了,哪里像现在这会儿,一树一树都变成深紫色也无人采摘。而大多数时候,我们会为在商场买到稍微新鲜一点的水果而窃喜。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和悲哀。

【四】

几棵桑葚树似乎唤醒了男人们深藏于心的某种情结,几位男同学自告奋勇地把枝干攀扯住,女生便纷纷围上去,专挑个大色亮的摘。一位身手敏捷的男同学竟上了树,摘下一把桑葚冲我们得意地笑。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跃跃欲试,最终却在父母严厉的监管下未能如愿。细心的女主人找来一块大塑料布,男同学在上面天女散花,孩子们在下面兜着,一会儿就积了半篮子。

旁边一位奶爸看得甚是眼热,腆着大肚子费力地爬到另一棵树上,冷不防摇起树干来。哗啦啦,桑葚雨骤然降下,女士们尖叫着躲开:别闹了别闹了,衣服都弄脏了!孩子们却拍手跳脚,玩得不亦乐乎。等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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