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优质，学前教育怎样高质量发展
水悦龙湾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户外区域游戏。
“我们的期盼就是幼儿园就近、优质、便宜，不然，谁有勇气敢生二胎呢。”自“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家里老人就希望陈美娟赶紧生二孩，她却犹豫观望了许久，作为80后家长，她深感体力、精力远不如30岁前，前几年“入园难、入园贵”的现实更是让她望而却步。但今年她发现，周边有些幼儿园不仅没涨价，有的甚至降了3000多元，她买的房子的小区配套幼儿园也传出建成后要办成公办园的消息。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坚持教育公益性原则，深化教育改革，促进教育公平，推动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和城乡一体化，完善普惠性学前教育和特殊教育、专门教育保障机制。
自2011年至今，惠州共实施了3期发展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对照行动计划的目标不难发现，这10年来，惠州发展学前教育遵循着这样一条脉络——从解决有得读的问题（普及率）到解决读不贵幼儿园的问题（普惠性）。今年，惠州贯彻落实省学前教育“5080”计划（即到2020年实现全省公办幼儿园在园学生比例达到50％，公办和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在园学生占比达到80％），目标直指“读公办、优质的幼儿园”。
“让百姓读上公办的、优质的幼儿园是国策、是趋势，是我们教育部门必须坚定不移落实的要求。”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相关负责人说，接下来，惠州将在保持“5080”攻坚行动计划成果的基础上，继续推进学前教育高质量发展。
调研采访组发现，经过实施3期三年行动计划，惠州促进学前教育健康、稳定发展取得一定成绩，但距离高质量学前教育发展水平还存在较大差距，如优秀师资队伍建设、优质幼儿园建设等方面还存在不少的短板。
冷热不均的现象
民办幼儿园进入洗牌时刻
今年秋季招生，难吗？不同的幼儿园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市区几所机关幼儿园一如既往，一位难求。今年恰好是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的第一个入园年，入园高峰背景下，各机关单位不得不根据部门人数实施名额配给入园制，配给额不够的部门抽签决定谁入园，有的部门甚至只分配到了一个名额。而反观外来务工人员较为集中的小金口片区，不少幼儿园今年全园只有100多到200多名幼儿。即使是市一级幼儿园的惠城区小金口青塘中心幼儿园今秋招生也少了160多个小朋友，而去年这个时候是满员。
有的撑不下去，有的吃不饱。在调研采访中，不少民办幼儿园表示，受政策、疫情、出生率等影响，能深刻感受到行业已进入了大洗牌时刻。
这一轮洗牌其实始于2018年。2017年底，北京红黄蓝幼儿园虐童案引发了全国家长声讨，其背后的资本身影也随之进入监管视野。2018年，国务院发文明确民办幼儿园不准单独或作为一部分资产打包上市。自此，资本从民办幼儿园退潮。
而在此之前，由于看好70后、80后、90后家长重视教育带来的市场红利，不少外行或没有教育情怀的机构或个人纷纷入场，带来了民办幼儿园数量的激增，但保教和管理质量参差不齐。
以小金口街道为例，2016年该片区有20多所幼儿园，至今已有30多所幼儿园，其中，小金口青塘中心幼儿园500米范围内就有3所。个别乡镇的幼儿园甚至出现了恶性竞争的苗头。
然而，资本进场后真正经营下来，不少人发现，民办幼儿园并非想象中的躺着就能挣钱。三栋镇金贝儿幼儿园园长张远姿算了一笔账，民办幼儿园往往是租地建园，一年租金支出往往高达数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前期建园硬件投入往往高达数百万元，金贝儿幼儿园2016年开园，但直到第三年才实现收支平衡。
“民办幼儿园前两年一般都要亏。”惠州市民办学前教育协会秘书长张美琼在幼教行业工作了30年，她总结称，即使是位置好、管理好的幼儿园，也要到第4个学期才能实现收支平衡。
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上半年停课导致没有了收入，许多民办幼儿园运营艰难。一方面是场地租金和人员支出要照付，有些幼儿园甚至得贷款发工资；另一方面则是外来务工人员聚集的区域，工厂效益变差导致外来务工人员减少，继而让入园幼儿数量减少，这类区域的幼儿园更不敢以涨价来增收。
国家统计局惠州调查队今年6月发布了一份《新冠疫情对民办幼儿园冲击大，政府需加强扶持力度》的调研报告。报告称，疫情对民办幼儿园冲击影响大，因资金入不敷出，三成幼儿园面临挂牌转让。
根据惠城区教育局统计，今年以来暂未有幼儿园退出，但有5所幼儿园转让。惠城区教育局幼教股股长陈俊英认为，这种变更率很小，在正常范围值内。
在业界看来，重新洗牌对于行业的发展是好事。“就是一件不正确的事没做成。教育不是生意，不能按生意的模式来做。”张美琼说。陈俊英也表示，“经历洗牌后，办学条件好、有实力、管理水平高的幼儿园将得到更好的发展空间和支持，相反的则会被淘汰出局，这也符合我们当前办优质幼儿园的理念。”
如果把时间维度拉长来看，民办幼儿园还面临着一个无法回避的挑战，那就是出生率持续下降的可能性加大。
根据我国去年公布的人口数据，去年全国人口出生率创下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新低。统计数据显示，在“全面二孩”政策实施第一年的2016年，我国新出生人口1786万，较2015年增加131万人，创下2000年以来的新高，政策刺激效应明显。但2017年即降至1723万人，2018年降低200万人至1523万人，2019年又下降了58万人，显示“全面二孩”政策效应正明显消退。
这将导致入园人数呈下降趋势。市教育局统计，去年惠州市在园幼儿有22.98万人，今年只有22.63万人。虽然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利好拉动下，惠州对人才的吸引力加大了，未来可能带来常住人口增加。但这一作用的效应和影响有多大，现在还不好预估。
在调研采访中，许多民办幼儿园纷纷表示了办好园、办优质园的心愿，小金口青塘中心幼儿园园长涂宴慧就表示，教育是一个常学常新的行业，为了跟上现代教育理念和方法，幼儿园每年都拿出5万～8万元不等的经费作为教师培训支出。但他们也提出，要实现优质办园这一目标，经济压力会很大，希望得到政府的引导和支持。
他们表示，希望政府利用大数据手段科学测算片区未来人口增长趋势，从而实现幼儿园的合理布局，避免造成恶性竞争。
普惠是办园基调
未来几年将移交20多所公办幼儿园
相比前年和去年秋季开园前投诉多的场面，今年惠州市网络问政上投诉幼儿园高收费的案例寥寥无几。是因为“温水煮青蛙”麻木了，还是真的有改善？
表面上，这是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和高收费幼儿园治理这两项专项治理，在国家、省的重视下取得了明显成效。但根本原因是，“5080”计划成为了发展学前教育的考核指挥棒。它是2018年广东提出的学前教育攻坚计划，要求在2020年实现全省公办幼儿园在园幼儿比例达到50%，公办和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在园幼儿占比达到80%，在今年列入了广东省民生实事进行攻坚推进。
过去，幼儿园高收费的投诉集中在惠城区和惠阳区。在这一指挥棒影响下，城市中央幼儿园原来按照盈利性民办园规格来装修和设计，但在政策引导下转成普惠性幼儿园，收费标准从原定的10500元降为5800元，保教费降了近四成；水悦龙湾幼儿园也是小区配套幼儿园，去年9月才开园，走进园区，即使是冬天也是鲜花盛开、绿意盎然，更遑论各种齐全的幼儿锻炼设备，非常有吸引力，而保教费标准为5500元，也是原来按盈利性民办园来建设，但在政策引导下转为普惠性幼儿园的生动案例。
昊德宸万林湖幼儿园、佳兆业幼儿园、国华新城幼儿园……经过治理，惠城区高收费的小区配套幼儿园转为普惠性幼儿园的有10多家。今年起，新审批的幼儿园更是原则上全部办成公办园或普惠性幼儿园，增加了6000多个普惠性学位。惠阳区教育部门也一样，下大力气把高收费“打”了下来，至今，高收费幼儿园仅16所。
目前，惠州市高收费的小区配套幼儿园还有一些，根据我国相关政策，高端园在园幼儿比例允许达到20%。教育部门表示，接下来还将继续推进降费治理，但也会兼顾到高端民办园的市场需求。
当前，随着惠州市产业转型升级、大湾区建设加速，惠州对高层次人才的吸引力不断增大，而这部分人收入水平高，有能力也舍得在幼儿教育上投入。调研采访组了解到，一位高层次人才因工作原因来到惠州，但孩子要读多一年幼儿园才满7岁，为此该人才专门托人来考查惠州市某高端幼儿园，确认符合要求后才把孩子从北京转来入园。
事实上，治理高收费幼儿园和治理小区配套幼儿园是同步进行的，目的是从根本上解决入园难入园贵——增加普惠收费的幼儿园学位。
过去，有些小区配套幼儿园被办成高收费的民办幼儿园，导致居民入读就近、收费普惠幼儿园的刚需无法满足，造成了家长与幼儿园、教育部门的矛盾冲突。
2015年12月31日，广东省5部门联合发文要求治理这类幼儿园。去年，国务院、省、市分别出台城镇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指导意见，惠城区专门设立了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工作小组，今年出台了《惠城区小区配套幼儿园装修和设置移交标准》，严格执行“同步规划、同步建设、同步竣工验收、同步交付使用”的“四同步”要求。即在2015年12月31日之后规划建设的小区配套幼儿园要按照文件要求，建好后无偿移交给政府办成公办幼儿园，俗称“交钥匙工程”，目前惠城区已经移交了7所幼儿园。
如此一来，幼儿园不用交场地租金，少了一大笔支出，幼儿园收取的学费主要用于人员、管理等方面的支出，让幼儿园轻装上阵办好园。
机构改革后，幼儿园的收费、审批、监管的所有职能都划归教育部门，陈俊英变得非常忙碌，要学习幼儿园建筑设计装修等相关知识，要接待开发商向其解读政策，要制订幼儿园装修移交标准，要完成审核批复等。“有的开发商不理解，认为自己的楼盘是商业性质土地，出让时没有这样的要求，我就拿出上级有关文件，查看该幼儿园规划报建时间，跟他们讲清楚小区配套幼儿园治理的政策要求和原则，即"有约定的从约定，没约定的按规定"，2015年12月31日以后规划报建的小区配套幼儿园一律要建好后无偿移交给政府。通过解读政策让他们理解和支持。”
最近她特别忙，每周接待3～5个开发商，“区教育局参与配套幼儿园规划设计、建设装修、设置验收、开办等全过程，接下来的2～3年内，惠城区将新增这类公办幼儿园20多所。”眼见努力付出有了回报，陈俊英有心情开起了玩笑，“我现在对幼儿园建筑设计装修标准熟悉得很，有的开发商都以为我以前是做这一行的。”
在一些热点区域，惠城区允许个别幼儿园在保证4个功能室基础上进行扩建，例如中海水岸城小区虽然配套了两所公办幼儿园，但仍然无法满足小区居民需求，今年中海实验幼儿园便扩建了一个班增加学位供给。
除了接收或新建一批小区配套幼儿园办成公办园、整改一批配套园办成普惠性幼儿园增加公益普惠学位，改扩建一批普惠性或公办幼儿园外，今年惠城区还创新推出了集团化管理方式，购买补充一批公办学位，以一家公办示范幼儿园为龙头带动6所民办幼儿园协同发展。这类民办幼儿园3年内不得涨价，但政府给予每生600元/年的补助经费。
“这类民办园我们不能挑差的，否则百姓也不会买账。所以我们以自愿申报为原则，挑选了硬件过关、办学质量中上水平的普惠性幼儿园纳入集团化管理。这个文件提上去给领导小组决议后，罕见地全员通过，没有一个投反对票。”陈俊英说，截至今年9月，惠城区共购买12065个普惠学位，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公办学位不足的问题。
多措并举下，自2018年以来，全市新增公办园109所，新增公办学位超过5万个；全市常住人口规模4000人以上的行政村将全部开办规范化普惠性幼儿园，“最后一个明年就建成开园。”
“惠州提前完成了"5080"学前教育普惠目标的核心任务。”市教育局相关负责人透露，目前全市共有幼儿园804所，在园幼儿约22.6万人。其中公办幼儿园有248所，公办幼儿园在园幼儿11.6万人（含购买学位），占比51.02%。公办幼儿园和普惠性民办幼儿园706所，公办幼儿园和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在园幼儿共19.9万人，占比88.12%。
办优质园是趋势
提升幼师待遇呼声不断
大家都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条“起跑线”早已前置到学前教育。
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竞争日趋激烈，惠州大多数85后、90后父母更加看重的是幼儿园的教育质量。为将孩子送进好的幼儿园，家长们都会货比三家、煞费苦心。
目前，农村保育保教质量不高、公办园与民办园教学存在差距、幼师队伍专业素质偏低等问题，仍是惠州学前教育提优提质上面临的主要难题。一个明显的例子，惠州不少机关幼儿园有专门的教研组，容易学习实践新的教学理念、方法，教学质量和方式比许多民办幼儿园好，这使得长期以来“机关幼”在多数家长心中就是优质教学的代号。
今年以来，惠州进行一系列探索和实践，通过幼师队伍提质、协同办学提优、沟通协作提效等方式，推动学前教育提质。例如，将学前教育教师培训纳入市、县（区）年度培训计划，设立“名园长工作室”“名教师工作室”发挥优秀园长引领作用，成立惠州市民办学前教育协会加强沟通，组建幼教集团探索学前教育集团化管理。
组建幼教集团是改革实践的最大亮点。组建幼教集团，是利用优质公办园师资队伍强、办园质量高的优势，通过优质公办园举办分园或带领一批普惠性民办园集团办园的方式，形成“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共同发展”，逐步实现集团内“办园条件同改善、规章制度同完善、园务管理同规范、教师队伍同提高、保教质量同提升”。
截至目前，全市共组建14个幼教集团，而最先迈出步子的惠城区有7个。惠城区教育局今年7月印发《惠城区学前教育集团化管理实施方案》（试行），明确教育集团的实施步骤、保障机制及考核评价指标，采取“1+6”模式（1所公办示范园+6所普惠性民办园），将42所民办幼儿园纳入集团化管理，带动民办幼儿园提升办学水平。“这种方法是好的。”张美琼评价，纳入集团的民办园普遍得到肯定，但更大的成效还需时间来证明。
“未来的教育，将更偏重于精细化与特色化。”多位学前教育从业人士认为，“少子时代”的到来，以及对优质学前教育的新要求，将给教育行业提出新的挑战，“优质”内容需与时俱进。在不少一二线城市，除了身体素质教育、艺术教育，“科创教育”已进入幼教。
为孩子提供更优质的学前教育，关键在于师资队伍整体素质的提升，而这正是惠州在该领域最明显的短板。工作时间长、心理素质硬、脾气温和有耐心，这是社会对幼师这一职业的普遍看法，但与此相反的是，除公办幼儿园在编教职工工资较为稳定外，民办幼师待遇普遍偏低。张美琼举例说，惠城区民办幼儿园幼师平均月薪在4000元以下，其中生活老师更是在3000元以下。涂宴慧反映，民办幼儿园教师普遍只有“五险”，没有“一金”。
待遇偏低使得幼师队伍流动性大，有经验、学历高的幼师或专业毕业生不是被周边城市“虹吸”，就是根本不愿进入这一行，“幼师是碗青春饭”的定式思维愈发明显。“今年就眼睁睁看着两位机关园的临聘老师被其他城市公招"挖走"。”陈俊英很心痛，“我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惠州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原副院长饶淑园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惠州学院学前教育本专科毕业生的就业率近98%，但大部分被深圳、广州等城市“抢走”，留在惠州的不到两成。
提高幼师待遇的呼声一直都有。部分县（区）因地制宜出台相关措施，如仲恺高新区开全市先河设置五项专项资金，对民办幼儿园优秀园长、教师给予补助和奖励，其中民办幼儿园教师购买社保补助每人每月200元、民办幼儿园教职工缴纳住房公积金补助每人每月100元、“教龄”补助视从教年限每人每月补200～600元。今年1月，惠城区出台《公办幼儿园临聘人员工资指导意见》，实行“以岗定薪”解决公办幼儿园临聘人员工资待遇偏低问题，增强幼儿园教师职业吸引力。
“深化幼师培训平台，提升幼师发展空间，打通机制非常重要，有利于盘活幼师之间的流通。”饶淑园认为，学前教育扶持资金要用到“刀刃上”，“一碗水端平”提高幼师待遇，激发幼师荣誉感和责任感，同时配备高素质、专业化的学前教育专职教研员，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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