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残障人士”薛钧文:我也是个普通人
薛钧文(右)在与残疾人康园中心的会员交流。
因为被严重烧伤,薛钧文只能用右手夹住笔写字。
由于工作场地限制,薛钧文每天都拄着拐杖爬楼梯。
■编者按
12月3日是第29个国际残疾人日,今年活动的主题是:“重建更美好生活:新冠肺炎疫情后,建设一个残健融合、无障碍和可持续的世界。”
在这个对于残疾人来说比较特别的日子,我们带你走进“非典型残障人士”薛钧文的世界,他虽然身有残疾,但努力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他曾排斥被媒体报道,担心被打造成残疾人励志的典型,但作为一名残障领域的社工,他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残疾人和健全人之间的纽带,能更多地为残疾人群体发声。
一个“残健融合”的世界,就是薛钧文这样的残障人士,能够像身体康健者一样,“普通”地进行工作和生活的世界。
薛钧文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二十多年前的火灾烙印般刻在他的身上。一张国字脸,好像斑驳陆离的树干,深浅不一;一根拐杖,夹在右侧臂弯下,代替他萎缩的右腿。
薛钧文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
三十岁出头的他,也过着平常人的生活。身为一名专业社工,他经常出没在惠州老街区,走访服务对象;即将为人父母,他考取了育婴师资格证,迎接明年就要出世的孩子。
残障的身体和健全的生活,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点,在薛钧文身上实现了统一。“我不想刻意突出自己的不一样。”薛钧文总结说,自己是“非典型残障人士”。
◎意外
他的人生在10岁“急转弯”
第一次见到薛钧文,他的脸比悬空的右脚更具有冲击力。
一副黑框眼镜架在皱缩变形的耳朵上,眼镜下的脸孔上杂糅着貌似不同年龄段的皮肤。有的地方皱巴巴,有的地方黑黢黢,还有的地方粉红里泛着白。一张脸好像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来,在泥土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这张脸是三级烧伤的结果。1998年春节的一场火灾,让薛钧文全身85%面积烧伤,也让他的人生在10岁“急转弯”。
10岁之前,薛钧文是梅州大山深处的留守儿童。父母在惠州做生意,他寄住在大伯家,和堂哥堂姐一起上学放学、放牛做农活。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他才能到惠州跟父母团聚。
可那年团聚的日子,意外发生了。薛钧文居住的小阁楼起火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大火包围。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从火里逃了出来,找住在对面楼的父母求救。“一路上都是我的血脚印,然后我突然就不行了。”
薛钧文被送到医院抢救,他在意识朦胧中还记得父亲跟医生的争吵。医生劝父亲放弃,“别等到时候人没救回来还赔了大把钱”。可是,“父亲急了,让医生只管救,花多少钱不用他管”。
“除了后背和短裤的位置,其他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由于烧伤严重,不能静脉输液,(医生)在两侧肩膀和大腿根部的动脉开了口输液。”
“一开始只有头可以动,连手臂也抬不起来,慢慢地能坐起来了,后来可以走路了。”
“抢救了很久,住院两三个月,在阁楼躺了3年,又在农场休养了一年半。”
……
这些片段,都锁在薛钧文的脑海里。在他的记忆里,他“像婴儿一样”重新活过,花了差不多5年再次学会走路。只是这种“重生”与新生不同,对于十几岁活泼好动的男孩子来说,“想动而不能动”必然是带着疼痛的经历。
可是十几岁的孩子也充满着希望,他相信“将来总会好的”。即便看到被火烧伤的脸,他也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拆下绷带后大崩溃”,反而很容易就接纳了自己。“哦,我原来变成这样子了。”薛钧文这样形容自己当时的内心想法。
在父母承包的农场康复的那段日子,薛钧文第一次感受到了外界的眼光。周围的孩子一开始会给他起外号,叫他“跛脚”。结果,薛钧文却意外成熟地化解了一切。“我会认真地告诉他们不要这样叫,即便他们这样叫我,我也从来不理。”他的“消极抵抗”有了效果,孩子期待的反应没有出现,便放弃了无聊的捉弄。
“我觉得只要回到老家读书,就能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对当时的薛钧文来说,“读书”是他心里唯一的寄托。
◎上学
离家出走换来继续上学机会
父母不打算让薛钧文继续上学了。
自从可以自理后,父母便让薛钧文帮忙照料家里的农场。父亲想方设法为他找出路:“他会定期买一批鸭子回来让我喂,养大后卖到钱就给我,然后再买几十只鸭子回来。”
可是,薛钧文一心想要回学校读书。父母不放心他一个人,所以他无论怎么吵闹都没能如愿。
结果,薛钧文决绝地出走了。他趁父母不在家,卖掉废品赚了几百元钱,只身去火车站,买了从惠州到梅州的车票。到了梅州不知怎么回家,他又坐火车去了广州,决定去闯世界。后来,他身上没钱了便打电话到救助站求助,在那里吃了一餐至今难忘的“冬瓜饭”。
这场“像少年派一样”的冒险之旅,换来了父母的妥协。15岁的薛钧文再次回到了梅州老家,像过去一样寄住在大伯家,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继续自己的学业。即便后来大伯一家到东莞打工,他也坚持一个人在老家上学。
在叛逆的青春期,独自“留守”老家上学,薛钧文没有遭到明显的恶意,反倒觉得自由自在。
在农村的小学,老师同学大多沾亲带故,由于年长和辈分,薛钧文成了班里的“大哥”;镇上的初中同样是熟人社会,当年“成绩压倒一切”,稳居年级第一自然为他换来了尊重;“到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大家都忙着学习,就更没有人会刻意捉弄。”
虽然薛钧文学习成绩优异,但他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读初中的时候,他也曾在同学的帮助下,晚上翻墙出去到网吧通宵;他也曾为班里受欺负的同学打抱不平,和对方打架……有一次,因为不想挤面包车,又不想“受制于人”搭别人的顺风车,薛钧文自己买了一台摩托车骑着上学。
上高中时,薛钧文看到学生会在为自己所读的初中做募捐活动。“他们把学校旁边的牛栏说成校舍,还作了一首诗写到"腐朽的桌椅"。”薛钧文不能接受这种刻意卖惨,当场跟组织者理论,把失实的照片和文字撤了下来。正是因为这样倔强的性格,村里人都叫他“牛龙”,形容他的牛脾气。
幸运的是,作为二级肢体残疾人,一个人长大的经历,并没有让薛钧文变成一个自怨自艾的人;他却学会跟生活一点点和解,长成了一个坦然乐观的大人。在残疾人的圈子里,这样的成长走向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薛钧文更愿意把这归功于“成长初期保护性的环境”和自己乐观倔强的性格。
曾经,有一位初中老师给他忠告:“薛钧文你好是好,但是有些盲目乐观了。”
薛钧文虽能理解老师的好心,但也默默地不服气。“我不乐观,难道我要每天哭吗?”
◎就业
在社工服务中学会融入社会生活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明确的目标一个连着一个,薛钧文一直乐观地相信着未来。可自从高考结束后,他却无法像十几岁时,再对将来那么笃定。
高考后应该填报什么志愿?大学毕业后如何顺利就业?作为家中六兄妹的长兄,高考前父亲意外脑出血,让薛钧文明显感受到肩上沉重的担子。“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他说。
在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义工建议下,薛钧文填报了社会工作专业,并被华南农业大学录取。“维护公平正义,关爱弱势群体。”他说,社工刚好是自己的志向所在。
当一个人真正要面对社会时,危机感时刻伴随着薛钧文。
从大一开始,他就不断争取实习机会,尽量多学一些技能。“凡是能接纳我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大学四年,薛钧文从来没有度过一个完整的寒暑假。他相信一定会有出路的,“曾经那么苦都过来了,大不了回家搞养殖”。
在薛钧文的微博主页上,还留存着大学实习时的印迹。2014年,他在参加家庭综合服务中心的活动后,提出了“是活动还是服务”的质疑。他写到:居民看到宣传单后想到的是到服务中心参加“活动”,而不是去接受“服务”,他们看社工自然也就是“组织活动的人”而不是“提供服务的人”。
幸好,努力终究会有收获。大学毕业后,薛钧文顺利入职了广州一家社工机构,担任宣传岗位。由于一线城市生活成本高,薛钧文回到惠州打拼,现在惠州市致和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工作。
从大学实习到工作的这些年,薛钧文也遭遇到越来越多不同的目光。他第一次感到无措,是他大一在一个家庭综合服务中心实习时。当时,社区里有个小孩子指着薛钧文问妈妈:“这个人是怎么了?”薛钧文告诉那个孩子,自己出意外受了伤,还提醒他也要注意安全。“这解救了我自己,也解救了那个尴尬的妈妈。”
“更多的眼光是出于好奇,而不是恶意。”薛钧文慢慢学会了如何面对自己的不一样,如何更好地融入社会生活。“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残疾只是一个特征,没有什么特别。”
曾经,在大学的“残疾人保障社会工作”专业课上,老师邀请薛钧文现身说法,说说自己的故事。结果,那堂课结束后,班上有位同学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一直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今天发现他也是个平常人。”
薛钧文说,这正是他想追求的。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于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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