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脉众议】守住灵魂的栖息地

羊城地方 2020-04-17 09:10

特约撰稿/苗理洁

老屋,在惠州人心目中,就是祖宗灵魂栖息的地方。惠州有过多少老屋?数也数不清。在建城1500余年的岁月中,南来北往的人们相继走进这座城:有躲避战火的难民,有从事商贸活动的商人,有因政治纷争谪贬边陲的官员和文化人,也有听从号令守屯戍边的军人。不同朝代不同缘由的人们,有人从白雪飘飘的北方,也有人从杏花烟雨的江南,一路迁徙南行,终于,惠州成为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至今惠州城以及周围乡村遗下的那些古屋古村,就是一部部流动的历史,在斑驳光影中显现演变的过程。屋宇,无不与人灵性相通,焕发出居住者的情感,也是人为寄寓的精神空间。

我是土生土长的惠州人。我家的老宅是座明代的建筑,我的先祖没来惠州履职之前它就已存在,与惠州城同年代的老屋一样,具有岭南建筑的风格。那是三进两井三厅式:前后厅、天井,两边有廊(房),屋后是花园。厅堂一进为门厅,二进为中堂,三进正中为后厅,后厅设有祖先的牌位。城市民居受地方所限,一般没有祠堂,后厅就是家族祭祀的地方。每逢清明、春节,家族男女老少聚集,由德高望重者率领燃香祭拜。中华民族是讲究根的民族,故而祭祀庄严凝重,容不得马虎儿戏。人们将老屋视为家族的根基,也相信这是祖宗灵魂飘荡的地方。

而惠州周围客家人的古村落,老屋不是独立的个体,往往屋连屋,户连户,一圈又一圈,东西南北大门一关,固若金汤,可谓围屋也。另有一种四角形的屋宇,布局有进有横,左右横巷通左右横屋,空气流通,行走便捷,四边建有可瞭望的角楼。

不管围屋还是角楼,都凝聚了人们对山川地理气候环境合理利用的大智慧。如惠阳镇隆的崇林世居、秋长周田村的碧滟楼,博罗的旭日村、湖镇围,龙门的黄屋村、鹤湖围、马图岗,惠东的范和村、河潭围,仲恺的垂裕堂等,都是惠州著名的古屋。

这些数百年老屋共同的特点都是外有高墙,围屋内的石刻木刻联语匾额内涵丰富。尤其每座围屋都有祠堂,祠堂不仅设有祖宗的牌位,方便每年家族的祭祀,还有展现儒家文化忠孝仁义礼的家谱族规悬挂其中。屋内梁架有雕花,墙壁还有壁画,工艺精湛,寓意深刻引人浮想联翩。如博罗湖镇围的何氏宗祠,内有的梁架上都刻有异常精美的雕花,令观者赞叹不已。古屋丰富的内涵无疑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如果说,城里老屋展现的是根基和底蕴,上述乡村的老屋更具特色和文化风采。如崇林世居的牌楼有瓷嵌的竹林七贤图,后面有郭子仪缚子上朝图,两幅瓷嵌与下面的“树德务滋”和“为善最乐”,结合起来,就是宣传仁义忠厚的最好物证。

走进这些古屋,无疑走进沉甸甸的历史。不仅是建筑史,更是文化史,思想史。哪座古屋不是按照中国传统的风水理论而构建的呢?哪座不是在选址和朝向上,遵循趋吉避凶的原理呢?老屋以科学的建筑达到了藏风、聚气、得水的效果。达到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和谐。尤其水的文章,就做得妙不可言。如龙门王屋村的明渠、暗渠千回百转,流畅非常,围屋前的大水塘犹如一个小湖,既可调节温度、湿度,亦可净化空气,老祖宗的智慧在此可见一斑。

累世同居一村的族人,如干生枝,枝又生叶,繁衍生枝,以至开枝散叶,村庄至今发展数百数千人。“千载谱系,丝毫不紊”,无论走过多少岁月,从老屋出去的人们都不会忘了根。如惠阳秋长周田村的碧滟楼,是马来西亚著名侨领叶亚来的故乡。每年祭祀日,叶氏的后裔都携家带口,漂洋过海回来碧滟楼祭拜先祖,体现了深厚的思乡怀祖之情。

岁月匆匆,惠州城和乡村的老屋,已经走过它的“青壮年”,而今垂垂老矣!时代的发展,社会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人们大多搬离了老屋,在外另择了新居,上述的百年老屋缺乏了人间烟火的滋养日渐残旧,甚至败落,情景令人忧虑。如,很有特色的龙门马图岗古村已经坍塌,仅剩一个气派的门楼和一面尚好的镬耳墙。那曾经威震一方的崇林世居也是人去楼空,仅有数位老者留守,满目萧条令人唏嘘!

如何重视和加强古屋古村的维护工作?的确是惠州在文明建设中不容忽视的问题。所幸这些年,惠州民间文艺家协会率先而行,在深入实地考察取证之后,争取了各级政府的支持,成功申报了一批县、区、市和省级的古屋古村并且挂牌,使之列入制度化的管理,为留下宝贵的文化遗产做了认真的探索和开创性的工作。但是还不够,呼吁各方重视并进行抢救维护的工作仍然任重道远。

如今,弘扬传统文化,保护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人懂得了维护古宅老屋的重要性,懂得了守住老屋,就是守住家族的血脉,就是守住祖宗灵魂的栖息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守住中华传统文化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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