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东三章 踏沙行刘克定

惠州日报 2019-12-29 08:45

卵石在磨难中定格,诗在摔打中升华。刘熙载说东坡诗文打通后壁说话,其精微超旷,真足以开拓心胸,推倒豪杰。是啊,打通自己的知识壁垒和突破艺术的门槛,才可渐入佳境。

这座海滨小镇,叫平海镇,属惠州,靠海。

“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当年坡公反对变法,得罪了人,卷入“乌台诗案”,坐牢一百多天,差点被杀头。后来被贬谪到惠州,两年多时间,与当地百姓交往很广,也留下了不少诗文。

唐宋时期,贬官很少无职守,总有一官半职挂在身上,便于管束,言行并不自由。再说南方瘴疠之地,谈不上医疗条件,不染病而死,已属万幸。东坡贬惠州谪居,“既无职守,复无拘箝,则真闲人也。”他也就自放于山水之间,写诗文抒发胸臆,抨击当朝。他的《六国论》,写得真是妙极:“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他分析招揽人才,礼贤下士,就是六国之所以不败的原因,而秦之所以速亡,也正是不会利用人才。在这个问题上,王安石的看法是不一样的,王安石的“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读孟尝君传》)意思是门下鸡鸣狗盗之徒多了,“士”也就不来了,看不起一技之长的人才。但对苏东坡这样的“士”,他却没有容纳。

我想,苏东坡谪居惠州,一定曾在海边沙滩漫步,海风振起他的衣襟,吹动他的胡须。小朋友唱着童谣:“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嚼菜根。”……

其实,惠州是个很秀美的地方。惠东的巽寮、双月湾、大亚湾,紧临大海,是很美丽的度假胜地。一望无际的海洋,阵阵海涛的喧哗,是海的呼吸声,千万年了,就这样撼人心魄,一刻没有停息。

清晨起来,海上远远的天边,一抹红色、绛色与银灰色相间的云霞里,跳出一团火焰,把云霞一下子染成了金黄色。只见火球向上升腾着,燃烧着,几分钟后,现出了红润的圆脸,向着天空升腾了。海面上粼粼波光,一片金色,无边无际。我的心颤动了,以虔诚的敬意仰望它,迎接它,向它深深鞠躬,我的周身,因它而顿觉温暖起来。

沙滩是柔软的,一踩一个窝窝。沿着沙滩往前走,只要稍微留意,就会看到大海给我留下的礼物:五彩斑斓的贝壳,形状像喇叭的海螺,还有各种花纹的卵石,光溜溜的,玲珑剔透。我怀着欣喜,俯拾着,把这些“礼品”装进袋子,带回家里,放在玻璃缸内。有惠东人告诉我,加进海水,可以养起来。但以后会怎样?会长大吗?会变得更美丽吗?未知,他没有说,留给我谜一样的题,像佛陀的偈语。

是的,这些“礼品”,是海洋给我的思考题,让我从这些时光片段,领悟人

生。这些圆润、玲珑的卵石,多少年以前,它也许是一尊巨大的礁石,岁月的剥蚀,波涛的磨洗,才有今天小巧和圆润光滑,让人们叹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人们在生活的海洋里,不也是如此?年轻时锐不可当,奔放无羁,豪情万丈,及至暮年,就言谈稳健,为人谨慎,甚至不苟言笑,当然也平添了几分稳健持重,思考周全——这不就是拜生活海洋漱洗之功?我不禁想起,那石头的片段,就是我自己的写照。

而作为人学的文学,也是这样。因为不同的历程,结局也不一样。

苏东坡说他的文章“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

虽然曲折,却波澜壮阔。刘熙载说东坡诗文打通后壁说话,其精微超旷,真足以开拓心胸,推倒豪杰。是啊,打通自己的知识壁垒和突破艺术的门槛,才可渐入佳境。

卵石在磨难中定格,诗在摔打中升华。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感谢大海的馈赠,有如醍醐灌顶。

马雅科夫斯基说:“要想成为一个诗人,先要使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成长起来。”

作家,诗人,他的灵感来自太阳,海洋,波涛,生活,同时不拒绝生活的磨炼、漱洗,以形成他自己的情感、思想、文风、品格,像卵石一样,伤痕与收获并存,一如日出的升腾、海的呼啸,浪花的晶莹腾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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