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踏在“跑步机”上的职业生涯 在惠州医院做护工的杨桃容和肥姨24小时陪护病人,把医院当成家
入行12年来,肥姨很少请假或休息。南方日报记者王昌辉摄
杨桃容照顾的很多都是病情相对严重的患者。南方日报记者王昌辉摄
护工在医院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存在——他们既不属于医护人员,也称不上技术人员,承担着家属无力或不愿做的贴身陪护工作。他们与病人之间,永远是临时的雇佣关系:病人来了,护工上岗;病人走了,换一个病人,护工继续上岗。
今年是肥姨(化名)在惠州做护工的第12个年头。她57岁了,很难找到比护工更好的工作。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在护工的岗位上工作到60岁。
但也不是没有担忧,亲眼见到湖南的老乡因病致贫以后,同样入行12年的护工杨桃容开始担心起医疗保险的问题。她所在的劳务公司并没有为员工购买“五险一金”,这就意味着,一旦她的健康出现大问题,只能回到湖南老家就医,才能享受居民医保报销的待遇。为了将来的养老,她决定再工作10年。
随着居民服务消费的升级,社会对护工的需求越来越大。对于肥姨和杨桃容这样的高龄从业者而言,这是增加收入的重要通道,却也在劳资关系中面临着新的风险。进入这一行业,他们就像踏上了跑步机——很少有停歇,日复一日,直到按下停止键为止。
南方日报记者廖钰娴
护理“无名氏”8年
2007年入行以来,医院就成了肥姨的家。
不论“一对一”或是“一对多”,护工的服务工作都要求24小时陪护。这12年来,为了多接活,肥姨很少请假或休息。只在孩子带着孙子或外孙来的时候,才偷闲离开医院半天。
杨桃容的情况也不例外。她每年回家吃饭的情况通常只有3种:小孩来了,丈夫生日,还有春节。其他时间里,她每天在医院待的时间将近22个小时,余下的两个小时买菜和回家做饭,饭做好了,带到医院一边吃,一边看顾病人。
只有到了夜里,病人入睡了,她们才有休息的机会。
入行至今,肥姨都在骨科服务,这里需要康复治疗和陪护的病人比较多,业务量也比较大。不过,从2012年以来,肥姨的工作强度变小了一些。那一年,医院骨科来了两个“无名氏”病人,她的工作就成了专职照顾“无名氏”,佣金由医院支付。
“无名氏”是医院患者里特殊的群体,他们通常因为交通事故等意外情况受伤入院,醒后无意识或失去记忆,身上无证件,警方介入后依然无法找到家属,医院只好以“无名氏”的身份将其收治入院,给予长期照顾。
肥姨记得,她负责护理的“无名氏”就是被交警送到医院的,“送到医院的时候脑袋开了一道口子。”那是一场交通事故,肇事司机逃逸了,将近60岁的女伤者不知在路边躺了多久,才被路人发现后报警,后来送到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伤者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多月,一条腿和一条胳膊被撞坏了,牙齿也掉了许多,醒来也没有清醒的意识,至今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些年来,医院通过警方和民政部门多次联系,仍然无法找到伤者的家属,她就这样成了“无名氏”。没有家属签字,“无名氏”的腿和胳膊至今无法接受进一步手术。
照顾“无名氏”的任务算不上繁重。“无名氏”坏掉的胳膊和腿动弹不得,容易生褥疮,肥姨就每隔2小时给她翻身1次,每天擦两次身,喂3顿饭。吃饭的时间很固定:上午6点半,中午11点半,傍晚5点半。“吃得很多,气色很好,怎么看也不像卧床8年的人。”谈起自己的护理成果,肥姨说,“我给自己打9分。”
“这里就是我的家。”自从接管“无名氏”以后,肥姨每年的春节都在医院度过,孩子来了,就一起到医院帮忙照顾病人。
“病人不长褥疮是最大成就”
和肥姨不同,杨桃容所在的神经内科病区,陪护的任务就繁重得多。
住在神经内科病房的大部分是脑出血病人,他们通常从重症监护室转送过来,病情相对严重,病人全身无法动弹,需要小心地为其翻身、喂食和擦洗。杨桃容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护士8点整上班,她得赶在7点半以前把给病人擦洗的工作做完。神经内科的病人通常无法自行进食,要么输营养液,要么把流食从胃管打进去,原则也是少量多餐——8点吃早餐,12点吃午饭,6点吃晚饭,9点半临睡前吃夜宵。
杨桃容印象最深的是从去年11月住院至今的一名男患者。在转送神经内科普通病房以前,这名患者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多月。刚转送出来,患者的儿子就雇了杨桃容做“1对1”的24小时陪护。起初的一个星期,患者每天都在不停地拉肚子和呕吐,几乎每隔半小时,杨桃容就要为这名病人擦洗一次。
和其他科室不同,神经内科的病人无法自行翻身,身体与床铺接触的部分长期受压,很容易产生褥疮。褥疮实际上是一种压力性溃疡,主要是由于患者身体局部组织长期受到压迫,继而因供血不足而发生缺血、缺氧情形而导致皮肤组织溃烂坏死的一种病症,严重的话,可能引起感染,进而危及患者生命安全。由于神经内科患者病情的特殊性,褥疮成了这里最为常见的护理难题。
让杨桃容感到自豪的是,她经手陪护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产生过褥疮,也很少需要使用气垫或水垫。这归功于她的勤奋——对那些刚刚转送过来、无法挪动身体的病人,她每隔一个小时就会为他们翻一次身,即便到了夜里,翻身的频率仍然保持每小时一次;其他处在康复期的病人,翻身的周期也不会超过2个小时。
对于身材瘦小的杨桃容来说,翻身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尤其是在刚入行的时候,她常常翻不动。时间长了,力气也慢慢锻炼了出来,她也逐渐掌握了技巧。病人仰卧的状态下,先准备好一个枕头,一手扶着病人的背部,一手扶着臀部,倾斜15度左右,把枕头塞在缝隙,依靠枕头的支撑力量,慢慢把病人的身体侧向一边。有些病人体重太重的,就要靠家属或护士协助。
冬天是杨桃容最忙的季节。每到冬天,脑血管病人发病率显著提高,煤气中毒和交通事故时有发生,神经内科病区的病人数量就开始激增。杨桃容记得,她受雇佣时间最长的一个病例就是一个煤气中毒患者,因为要接受高压氧治疗,这名患者在医院住了将近3个月。
“直到完全干不动为止”
2018年8月,肥姨负责陪护的其中一位“无名氏”去世了。
在肥姨12年的陪护工作中,病人逝世并不罕见。这名病人的特殊之处在于,在“无名氏”逝世以前,肥姨照顾了她整整6年。
肥姨至今记得,这位“无名氏”最初是被一辆车运送过来,丢弃在医院门口的。被医院保安发现后送到急诊科,生命体征已经很弱了,紧急手术抢救后转入重症监护室,住了很长一段时候后,转到骨科普通病房。
“她的身体一直很弱。”在骨科病房,这位“无名氏”一躺就是6年。每当新的病人进来,“无名氏”就难免惹来嫌弃——她躺在床上的时间太久,大小便失禁,即便每天擦身两次,仍然无可避免地散发出异味。
为此,除了照顾这位“无名氏”,肥姨还担起了向其他病人解释和疏导的职责,“我可以理解那些同病房病人的不满,但我觉得,人得学着体谅弱者。”
语速很快,说话时手舞足蹈,激动时还总瞪大了眼睛……在科室里的很多医护人员看来,肥姨像一个真正的强者。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她也曾是弱者——多年以前,她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逃脱,自己开起了饭馆维持营生。没过几年,饭馆倒闭了,她已经40多岁,于是从湖北老家辗转来到惠州,在这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护工。
“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份工作。”肥姨每天照顾“无名氏”的收入是140元,如果还能同时接到照顾其他病人的工作,除去交给劳务公司的手续费,收入还能有所增加。在她看来,这样的年纪里领着这份工钱已经很满足。
杨桃容拿到的工钱要更多一些。神经内科病区要陪护的事项更多,陪护难度也大,按照一对一全天陪护的方式,每天的工钱是220元。对于原本在湖南长沙老家务农的杨桃容来说,这样的收入已相当可观。如今,她和她的丈夫都成了护工,两人每月总收入时常超过1万元,习惯了农村里节俭的生活,这笔收入有相当一部分可以积蓄下来。
如果没有去年的一场经历,杨桃容可能至今会认为这是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一年前,杨桃容在长沙的老乡生了大病,因为没有医保,无法负担医药费,最后不得不在老乡群里发起筹款。
这个发生在熟人身上的故事,唤起了杨桃容的危机感——她所在的劳务公司并没有为她购买“五险一金”,一旦她的健康出现问题,只能回到湖南老家就医,才能享受居民医保报销的待遇。
没有医保,也没有养老金,杨桃容意识到,自己必须趁现在挣得更多,为即将到来的老年生活增加保障。她下了决心,打算在护工的岗位上再工作10年,“直到完全干不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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