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一个遥远的水墨年代 扬州八怪闲笔
巴音博罗
心灵牧放者,时代观察员,满族,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从事文学创作,至今发表文学作品400万字。著有诗集《悲怆四重奏》、《龙的纪年》、油画散文合集《艺术是历史的乡愁》以及小说集《鼠年月光》等多部。2009年9月开始油画创作。他以超凡的想象力和深厚的文化积淀使他的油画作品具有后现代主义绘画的独特品质,被业内人士誉为“当代画坛怪杰”。
2015年5月至2018年9月挂职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副主任,2019年挂职北京798国际艺术交流中心副主任。
一
近读李方的(我最愿意生活的十个时代),文中第三节提及的便是杜牧时代的扬州。“中国就是这样,衰落的年代,反倒美女如云,而且善解人意,娇柔可喜,不像杨贵妃和虢国夫人那样跋扈。这是一个小家碧玉的时代,扬州就是代表。”正如杜牧的那首著名的诗篇:“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晚唐时代的扬州,在喜好颓废色彩的杜牧和李方眼里,也确实温柔可人,但我喜欢的扬州,其年代却要大大向后推移,不是苟且图安靖康耻的南宋小朝廷的新都之日;不是荒荡之帝朱厚照撬开百姓家门强抢寡妇、处女的明代中叶:也不是“数点梅花亡国泪”,宁为玉碎的南明重臣史可法英勇就义的城破之时……我喜欢的扬州,是从汪士慎生年(康熙二十五年1686)到罗聘逝世那年(嘉庆四年1799)。前后共113年,这是诗书画印四绝的扬州八怪生活的年代,也是一个封建王朝制度行将解体、一座东方大帝国的巍峨大厦在列强炮口下即将崩塌的时代。如果以郑板桥罢官返扬的时间为准,那么距鸦片战争约80年,距辛亥革命约150年,80年和150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过白驹过隙般的一瞬而已。
那时候,中国画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大涤子石涛正往返于扬州与南京之间。说到石涛,就不能不提到与他齐名的另一位大画家八大山人。似乎也可以这样说,二人对国画艺术发展与创新的功缋至今尚无人可与之相比,以至二位大师辞世后另一位大画家齐璜齐白石曾在诗中写道:“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可见近代公认的这位国画大家对石涛与八大山人是如何的推崇乃至拜服,甚至甘愿死后能有幸做其“走狗”!而另一位大画家张大千一辈子都在学石涛、摹石涛、追石涛。这还不算,与石涛、八大山人同年代的,清初画坛居领袖潮流地位的四王(王时敏、王鉴、王石谷、王原祁)也对石涛大加赞赏,这就不能不让人大感惊奇了。按理,以院画为核心的四王与画僧石涛的大写意画风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写情写神自辟蹊径的石涛是潜心临摹刻意求真的四王的劲敌,那王原祈却公然承认石涛是“……大江以南当推石涛第一”。可见石涛其影响之大,感召之深。
石涛和八大山人都是前朝遗民,出身于朱明皇族。石涛原名朱若极,是桂林靖江王之后;八大原名朱耷,胡明石城府王孙。二人都被迫出家当了和尚,都是当时著名的画僧,都以苦为号——八大自称八大山人,是因为其签名极像一个“苦”字;至于石涛自号苦瓜和尚,就更直截了当了。更重要的是二人都在内心深藏着国破家亡的恨和苦,都蕴含着泪和血熬煎着的旷世的大寂寞。“国富喜闻珠宝贱,民穷怕见火生灰。大家收拾关门坐,免使痴情泪眼开。”(石涛诗)当这种痛楚之情达于极致凝于笔端再落洒于宣纸上时,便成为石破天惊霹雳闪电的大手笔。
二
“在石涛作画时,有一位少年,一边磨墨,一边悄悄地观察老和尚的运笔。他长得清瘦,十分腼腆。老和尚下笔时,他的神情总是十分专注。八怪之一的高翔这一年正好18岁。”(丁家桐《扬州八怪全传》)郑板桥则是13岁,正在兴化的学塾里读书,李鳝20岁,忙着考举人。这时候扬州八怪所处的大背景,是统治局面已经形成,民族矛盾已趋缓和,汉人的头发已经剃了,大多数读书人应举求仕,边疆很少再有大的暴动,工商业都出现欣欣向荣的景象。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官商勾结,贪污成风,财富迅速向少数人手里集中的腐败。就以清代扬州的盐商生活为例,其奢靡程度,触目惊心。“扬州盐物,竟尚奢华。一婚嫁丧葬,堂室饮食,衣服舆马,动辄数十万。有某姓者,庖人备席十数类。临食时夫妇并坐堂上,侍者抬席置于前,自茶、面至荤素等食。凡不食者摇其颐,侍者审色,则更易其它类。或好马,蓄马数百,每马日费金数十;或好兰,自门至内室,置兰殆遍;其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门下客以金尽买金箔,载至金山塔上,向风扬之,顷刻而散……”(李斗《扬州画舫录》)
与此同时,在思想界拟古思潮笼罩文坛。知识分子中除一部分人受王船山、黄梨洲的哲学影响外,极大部分仍陷在“理学”“考据学”和一无用处的“八股文”里。诗人们引经据典,无病呻吟,画家们拾人牙慧,相习成风,宫廷画师则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大江南北,宗派门户之争,尚旧复古之气蔚然成风,窒息着艺术领域。而扬州,这个宦商资本膨胀的城市成了骚客雅士争芳斗艳的理想沃土。尤其石涛等艺术大师高唱“法自我立”“笔墨当随时代”的锐音,给扬州艺坛吹来了一股荡涤肺腑的清新空气。扬州上层社会思想的活跃以及市民阶层崇尚自由的艺术倾向,使扬州成为各类艺术家喜爱的土壤。况且扬州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与丰厚的民间文化积淀,这是后来形成扬州画派的客观条件,而美丽恬静的园林风光更是吸引了多少封建帝王乃至普通文人对扬州的无限向往。行走在扬州的土地上,处处可以绊响历史的琴弦。大运河,天山汉墓,吴公台,司徒庙,唐城遗址,鉴真纪念堂,文峰塔,瓜洲渡,小金山,二十四桥……是呵,“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是宋代诗人陆游的绝吟,如今仍在历史的尘埃中闪烁。
此外,与扬外有关玑珠瑰丽的天下名篇更是多不胜数。西汉辞赋家枚乘的《七发》,三国时嵇康的《广陵散》,南朝文学家鲍照的《芜城赋》,唐代扬州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元代睢景臣的套曲《高祖还乡》,明朝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甚至中国小说史上那篇最著名的寓言小说《南柯太守传》(作者李公佐),其主人公淳于棼就居住在距扬州市区十里的郊外。后来戏曲大师汤显祖据此改编为《南柯记》传奇,为“临川四梦”之一。清蒲松龄所著《聊斋志异》中的《莲花公主》,亦吸取了李公佐传奇的内容,可见扬州文化根基之厚。
而在民间,扬州又是戏曲之乡。两千年前的汉代百戏,已在扬州演出。此外,扬州还是国粹京戏的孕育地。二百年前“四大徽班”相继进京演出,这是京剧诞生的前奏,在京剧发展史上意义重大。而四大徽班都与扬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的是在扬州创办(如春台班由徽商江鹤亭创办于扬州);有的是在扬州组班(如三庆班是由徽班名旦高朗亭在扬州组办);有的则是在扬州唱红后进京的(如四喜班进京前就曾在扬州做场)。而其它如香火戏、花鼓戏、扬剧、评话、弹词、清曲、髦儿戏、木偶戏等更是色彩纷呈。诗人王建写道:“如今不是承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扬州人的茶楼酒肆,诗社画坛,青楼风月,卜夜烧灯……使草民百姓亦都有崇文尚雅之好,这无形中为扬州八怪出现提供了盘桓会友的大背景小环境。据史载,袁枚、吴敬梓、杭世骏、厉鹗、蒋心余、吴锡麟、姚鼐等著名文人都曾在那一时期(康乾以来)在扬州一再出现。有的在书院教书,有的在家中著述,有的卖诗文字画……金农、郑燮、李方膺也是常来常往的熟客。后来扬州诗会发展成著名的三处:小玲珑山馆、绦园、休园。传说诗会集吟时,备有酒肴,招待听曲,诗成之后,立即刻板印发全城。真乃文人幸事也!
三
在扬州八怪中,我最喜欢的当属李鱓和李方膺。二李的经历颇有相似之处,皆出身于官宦门第、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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