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的酒香 □黄小文
我的老家在惠阳第三高峰黄巢嶂山脚下,是一个客家人聚居的小山村,历来有酿酒、磨豆腐的风俗。因为两者工序复杂繁多,算得上技术活,一般人不敢随便沾,所以就有“酿酒磨豆腐,到老唔敢称师傅”的讲法。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的父亲还在邻村教书,家里只有母亲一人操持。母亲秉承客家妇女勤劳肯干的传统,不长时间便跟随我的祖父学会酿酒。母亲酿出来的酒,味道醇香,在村里小有名气。
母亲酿酒的时间多数选在立冬后。此时,气温降、北风起,正是酿酒好时节。要想酿出好酒,第一步是要焖好饭。所以当母亲用大铁锅和荔枝柴火焖出来的几十斤优质糙米饭出锅时,隔着几条巷子都可以闻到那浓浓的饭香。村里人知道,母亲这一次酿酒成功一半了。
糙米饭焖好后,到了酿酒的第二步关键时期,那就是让糙米饭发酵。母亲根据糙米饭的分量,按一定的比例,挑选上一年留下来的最好酒饼碾成粉末,均匀地撒在糙米饭上面,让粉末迅速融入糙米饭中,加快它们发酵。几个小时后,母亲把这些糙米饭装入一个大敞口酒缸中,装的时候注意不能压实,要蓬松一些。用一个和缸口大小的筲箕盖在缸口上面,再用一个黄麻包袋盖住筲箕,这是为了让缸里的糙米饭在合适的环境和温度下发酵。之后,根据当时季节和每天的气温变化,及时留意糙米饭发酵进度。这一段时间,母亲天天早晚几次用手摸摸缸口的黄麻布,若发现气温较高,就马上揭开黄麻包布袋,同时把一个筲箕盖子侧立在缸口,以预防缸内气温升高后,酒气上升中遇到盖子阻挡,变成水珠(客家人称“倒汗水”)滴落缸中,导致正在发酵的糙米饭变酸,这样酿出来的米酒就容易变味,算是失败了。三、四天后,母亲发现缸内糙米饭表面已全部发酵变烂,蓄了一层酒水,便知道可以让这些开始发酵的糙米饭“转场”了。于是,母亲就把它们转入另外一个大酒缸中,让它们在大酒缸中再发酵约三十天,这时糙米饭全部发酵膨胀,变成酒糟了,母亲知道是时候酿酒了。这个发酵时间对酒的质量很重要:短了,发酵时间不够,酿出的酒不够醇香,俗称“辣喉”;长了,发酵过度,酒就没味道了。
酿酒最后一步是上架蒸酒。酿酒那天,母亲大清早就起来,先把厨房卫生搞好,再挑柴、挑水,清洗蒸酒架子(酒甑)、大铁锅、装酒的酒埕。吃了午饭后,母亲就开始点火酿酒了:舀酒糟、装蒸酒架子、起火煮酒糟。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一帮在旁围观的小伙伴就双眼紧紧盯住出酒口,眼巴巴地等待着。“滴答”、“滴答”,不久,从出酒口终于流出了一股细细的酒水,滴落到酒埕里,“出酒了!出酒了!”我们欢呼起来。刚酿出的酒俗称“酒头”,酿出好的“酒头”是酿酒的最后一关。此时,母亲就会赶快拿个小碗去装一小口“酒头”尝一尝,发觉酒味醇厚、绵长,对味了,这才放心坐在灶台边,一边看火,一边休息一下。
母亲酿的酒是客家米酒,因用土法酿制,浓度普遍高达50度以上,农村人习惯叫做“土炮”。特别是“酒头”,浓度可达60度以上,一口喝下去后,哇!就像一把火一路往喉咙、往胃里烧,尤如半夜里往天上放了一统火炮,哗啦啦映红半边天,喝酒的人就满脸通红,手红了,脖子红了,话就多了。
记得当时村里除了祖父外,还有几个和祖父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也好酒,还特别好这“酒头”。母亲每次酿酒,几个老人都会闻着酒香,踩准钟点,不约而同前来等候这 “酒头”出炉。每逢这时候,母亲就抽空在小铁锅里炒上几斤盐香花生,装上一碟,把花生和刚出炉的“酒头”一同摆在厨房的饭桌上,请祖父和几个老人家喝酒聊天。祖父是一名老中医,识几招拳脚功夫,生性风趣幽默,知道适当饮酒可以舒筋活血、有益健康,每逢饮到尽兴,聊起酿酒、饮酒的趣事和笑话时,祖父便仰头哈哈大笑,下巴上那一小撮花白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手舞足蹈,满脸通红,开心极了。
酒香飘出去了,祖父们的笑声传出去了,左邻右舍那些在家的老婆婆、提早收工回来的叔伯婶娘便纷纷聚拢过来,品品母亲新酿的酒,尝尝母亲刚炒熟的花生,聊聊村里的新闻旧事,一时间,我家那小小的厨房和门前便挤满了男女老少,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大家其乐融融。我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和邻居家的几条小狗也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摇头摆尾。
醇香的米酒,朗朗的笑声,浓浓的人情味,在当时物质贫乏的岁月,一段初冬午后短暂的酿酒时光,成为那时小山村一个难忘的欢乐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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