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成老去尚天涯 ○惠州联话輦1〇
作者:吴定球
宣统三年(1911),有“丰湖十子”之称的李绮青,其爱妾何氏病故。据说这何氏原是广州的青楼女子,李绮青与之邂逅后,曾一度沉迷温柔乡中不能自拔,竟至花光了盘缠无力上京会试。何氏得闻其详,即慨然拿出私蓄相助,可谓有情有义,堪称奇女子。
正在这一年,李绮青考中进士,他不负前约,纳何氏为妾,亦算是有始有终,不愧为真君子。李何的这一段感情传奇,在惠州坊间曾艳传一时。而如今,“自小蛮去后,金缕谁调?”(李绮青悼何氏词句)年过半百的诗人遽失知己,长歌当哭,为何氏写下一副挽联:
河阳明镜,屡恼烦丝。即今燕子残春,花落更增人怅触;
西内钿钗,空留后约。自此鸡林绝塞,絮飞惟剩我飘零。
唐人刘希夷有诗云:“梓泽春草菲,河阳乱华飞。绿珠不可夺,白首同所归。”又云:“青楼挂明镜,临照不胜悲……叹息君恩尽,容颜不可思。”上联“河阳明镜”,是借了刘的诗意,赞美何氏对爱情的忠贞,倾诉他失去何氏的不胜悲痛。而“燕子春残”“花落絮飞”,又让人联想到朝云在惠州把大白为东坡唱“花褪残红”,至“枝上柳绵吹又少”时竟“哽咽不能语”的记载而更增怅触。“西内”是唐代长安的皇宫。而“钗钿”,则是唐玄宗与杨玉环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白居易《长恨歌》)的定情信物。下联用唐、杨的故事,再着以“空留”、“惟剩”二词,真箇情遣文至,泪随笔下,黯然欲绝。
李伯元《南亭四话》曾记载过一副挽某君妾联,说是某之妾卒于春分,其友以联挽之曰:
瑶台陨月,金屋陨星,西子湖边凄夜雨;
天上春分,人间春谢,东坡诗内哭朝云。
——— 正如古人所说:“挽联之难,难在恳挚,一著色泽,便易空浮。”此联虽工于借对,亦善使事,然比之上述李绮青之挽何氏联,终究是旁观者语,少了一份锥心刺骨的悲痛,感染力自亦远逊了许多。
李绮青也曾代人撰联。据故老回忆,多祝蔡海珊就请他代为作联挽其世交彭玉麟(雪琴):
我为天下哭公,絮酒凄凉,岂独芸情深两世;
此后西湖谁长,悲歌感慨,最怜月夜过孤山。
“最怜月夜过孤山”,这是何等动人的情境!此联得到他的同乡好友、进士江逢辰的赞许,说是“恰到好处”。而哀挽或者贺寿之联,最难做到的也正是不腴不俗,恰到好处。
据邑人廖辅叔教授忆述,李绮青还曾为杨坤如代撰过一副对联。杨坤如(1884~1936),字达波,博罗汝湖(今属惠城区)人,曾任粤军第六军军长,是陈炯明麾下的一员悍将。民国初年发生的四次围攻惠州城之役,头三次都由杨率兵凭险固守而坚拔不摧。第四次,即国民革命军第二次东征,他终于抵挡不住黄埔学生军的勇猛进攻,失守负伤,出走香港。
杨是绿林出身,却喜欢附庸风雅。相传1923年第一次守城时,强敌临于城下,枪声时作,炮弹呼啸,此君却照样每日上惠波楼叹早茶,晚上到戏棚睇粤剧。端午节则在东江举行龙舟赛,且亲自操桨,赛龙夺锦。中秋节又登城楼赏月,放孔明灯,有意显示一派军民同心、娱乐升平的景象以提振士气,迷惑和动摇对方军心。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托人请远在北京的李绮青代拟了一副对联:
何时解甲归锄菜;
特地偷闲为看花。
此联应是专门为杨度身定做,写得浅白,但不粗俗,而且似乎还含有讽劝杨金盘洗手,退出江湖的弦外之意。杨亦不以为忤,欣然用毛笔亲书(廖辅叔说杨的毛笔字并不难看),命人悬挂于西湖百花洲。他虽然署上了自己大名,但认真说来,“知识产权”还是属于李绮青的。
1925年李绮青客死北京,他的侄子李煦寰正远在法国里昂大学攻读药物学博士,寄来了一副挽联:
兰成老去尚天涯,最怜麦秀馀悲,独向词章寄孤愤;
丁令归来失华表,独愧缥湘事业,惭无才调继前贤。
——— “老去尚天涯”,李绮青终究没有生还故里,直到1929年在北洋政府教育总长梁士诒的资助下,他才得以归葬惠州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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