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砚为酬贤太守 ○惠州联话14〇 作者:吴定球
嘉庆六年立春日，伊秉绶撰书的十一字联。《东江时报》采集
伊秉绶在清代文坛是一位 “风流文采照耀海内”（清震钧《伯山诗话》）的杰出人物。他的书法与邓石如并称大家，“尤以篆隶名当代，劲秀古媚，独创一家，楷书亦入颜平原之室。”（《墨林今话》）“人得其一诗一字，以为至宝。”（《伯山诗话》）画则“笔意苍劲，皴染简淡古秀，脱尽恒蹊，虽不以画名，而见其画者无不倾倒。”工诗，著有《留春草堂集》七卷行世，其中居粤之作，“关心时务”，“多峭厉之词。”所作联语，风格一如其书法，“放胆飘逸” “雄桀惊人”，佳构颇多。例如题扬州平山堂联：“隔江诸山，到此堂下；太守之宴，与众宾欢。”传诵一时，被阮元许为平山堂诸联之首。其题焦山松寥阁联：“庵收江海气；碑出鱼龙渊。”论者则以为“语亦杰创，分书尤奇伟。”可见他又是一位制联高手。
惠州“山水秀邃”，又是苏东坡过化存神之地，有着深厚的人文底蕴。而伊秉绶恰好是东坡的“超级粉丝”，正是“君到罗浮最宜称”，他的出守惠州可谓因缘际会，得到了一个追慕先贤，施展才情，实现人生抱负的极好平台。在初到惠州那年，他曾行书一联云：
旧书不厌百回读；
杯酒今应一笑开。
这是一副集苏轼诗句联。上联语取其《送安东秀才失解西归》：“旧诗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下联语取其《送钱穆父出守越州》：“簿书常苦百忧集，杯酒今应一笑开。”字里行间大有与东坡千古论交、欣戚是同之意。在惠州，他以为“敬始于维桑，责均于有土”，慨然捐资修葺朝云墓，亲题墓碣，书东坡所作墓志铭入石立于墓侧，并发起征文活动以广宣传。他又兴工大修白鹤峰东坡祠，摹勒东坡所书 “德有邻堂”“思无邪斋”拓本刻石，重置祠内，使之得复旧观。
在清理东坡祠墨沼时，工人掘得东坡遗留的一方墨砚，这让伊秉绶大喜过望，说是“英灵不隔饷一砚” ，随其居住惠州的老父伊朝栋更是欣然将书斋改名为 “赐砚斋”。此事很快传遍了伊秉绶的“朋友圈”，翁方纲、宋湘等纷纷作诗相贺，坊间的百姓则说这是东坡在天上有知，要用此砚来酬谢为其修墓葺祠的贤太守。后来伊氏宗祠有联云：
作莘野农，三聘乃起；
修朝云墓，一砚为酬。
此联把伊秉绶在惠州修朝云墓得东坡砚，与伊尹耕于莘野三聘乃起而辅商灭夏的故事，一并标举为伊氏宗族的重大荣耀。
伊秉绶守惠期间，不但政声卓著，文事亦盛。有研究者称：“仅《默庵集锦》所录伊氏守惠时期的纪年作品就有19件，而文献所载其楹联匾额更是数不胜数。无论是他重修的丰湖书院、永福寺，抑或郡署大门匾额、楹联，皆躬亲题之。”（详见吴奇唯《伊默卿先生年谱》）除上举的联语外，嘉庆五年秋日，他用明人洪应明《菜根谭》语书五言联赠人：
琴淡得古意；
心清闻妙香。
嘉庆六年立春日，则撰书了一副十一字联：
海阔天空，容得闲曹充吏隐；
水流云在，好从寂境悟禅机。
他还为位于梌山（今中山公园）的野吏亭（已废）题联：
没世不忘真宰相；
荒亭犹属旧诗人。
“真宰相”和“旧诗人”， 固然是指曾经做过惠州知州，后来又上京做了三朝辅宰的陈尧佐。但下联着了“犹属”二字，人们又何尝不会因此而联想到作者他本人呢？古人有云：“读其书想见其为人” ，这些联语，无论是自创还是转录，内中所蕴涵的审美旨趣和精神追求，正折射出伊秉绶人生光谱中那一束文采风流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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