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告诉我 从两桥诗里读史
□吕 明
许多有识之士认为:读史是容易为撰史者“春秋笔法”的记载所误。他们鼓励人们要从正史之外的源头性的如考古发现、地方志、民歌、作者亲历的笔记等去寻找和考证,以发现历史的真相。近日,读苏轼的两桥诗,并查证一些史料,对苏东坡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也对他贬谪到惠州的一段生活的研究有了一些心得。
两桥诗里有引“惠州之东,江溪合流,有桥,多废坏,以小舟渡。罗浮道士邓守安,始作浮桥。以四十舟为二十舫,铁锁石啶,随水涨落,榜曰东新桥。州西丰湖上,有长桥,屡作屡坏,栖禅院僧希固筑进两岸,为飞楼九间,尽用石盐木,坚若铁石,榜曰西新桥。皆以绍圣三年六月毕工……”这诗和引正是苏东坡亲历的笔记,首先吸引我的是“石盐木”,它不光坚若铁石,而且在《西新桥》诗里有“千年谁在者,铁柱罗浮西。独有石盐木,白蚁不敢跻”之说。在1992年修成的《惠州市城市建设志》里把“石盐木”定为柚木,因为柚木并没有“白蚁不敢跻”的特点。于是,我向惠州市林科所所长周纪刚请教,他查了手头所有的资料后,又咨询广东省的植物学专家,说是没有这植物,也许是绝种了。我不死心,从“白蚁不敢跻”的树木入手,查到石盐木是今天的铁力木,或称铁梨木、铁栗木。《广西通志》记载:“铁力木一名石盐,一名铁棱,文理坚致,藤容出。”这段文字中“藤容”是指广西的容县和藤县。铁力木是热带常绿乔木,树高可达十余丈,直径达丈许,产于印度、缅甸、斯里兰卡、南洋群岛及我国云南、广西。铁力木质地坚硬而沉重,心材鲜红至紫色。又有人认为铁力木是铁刀木。这木头是比较值钱的,广西市场上沉重的铁木砧板就是石盐木锯成的。
在古代最有能力大兴土木的是王权和神权,罗浮道士邓守安和栖禅院僧希固作为神权(宗教)在惠州的代言人,他们用宗教的神权力量化缘寻捐来为人民做好事:一个以四十舟为二十舫、铁锁石啶的浮桥为东新桥;一个建设的是飞楼九间、尽用石盐木、坚若铁石的豪华版的西新桥,他们都是值得惠州人民怀念的历史人物。可是钱不够用,苏东坡就把他生活再困苦也舍不得拿去折现的腰犀捐了出来,这有《东新桥》的诗和注为证:“不云二子劳,叹我捐腰犀。自注:二子造桥,余尝助施犀带。”这腰犀是犀牛皮的腰带或者装饰有犀角的腰带,古人有朝宰锦衣、贵束乌犀之带之例。苏东坡老先生珍藏的腰犀估计还是在汴京(开封)任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和任端明殿学士、左朝奉郎、礼部尚书以及在杭州当一把手时的腰带。在惠州,他只是个宁远军节度副使,不得签署公事,是个从八品的散官,腰犀是没有的。但是,钱还是不够,他就发动亲人一起捐助,《西新桥》里他吟有“探囊赖故侯,宝钱出金闺。(子由之妇史,顷入内,得赐黄金钱数千助施。)”。在这为善一马当先中,我们见到了他悲天悯人的大情怀。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他虽然不能做官,他还可以做个热心公益的国民。”这话说得平淡,却都是苏东坡在惠州这段有职无权的国民生活的礼赞。
北宋治平三年(1066年),惠州知州陈称对西湖进行治理,筑了平湖堤、拱北桥,以及点翠洲上的孤屿亭、湖光亭等建筑,并养鱼灌田,乡民收获甚丰,在惠州城畔的湖也因此而被称为丰湖。陈称治湖后过去29年,贬官到惠的苏东坡在《赠昙秀》诗中,将丰湖称作西湖,也正是他的诗文里多次提出 “西湖”,才得以定西湖名。那么,惠州西湖里的苏堤的定名始于什么时候?从清朝吴骞的《西湖纪胜》的西湖全景图看,西湖里除了苏堤外,还有陈公堤和甘公堤,分别以纪念宋、明两个不同时代但是都对惠州和西湖建设有重大贡献的惠州太守,他们是陈称和甘公亮。实际上,苏东坡对苏堤的贡献有限,主要是他对西新桥的贡献是那样的无私和彻底,人民记住他了。到今天,陈公堤和甘公堤在人们的记忆中已经模糊,苏堤成为永远热闹喧嚣的景点,成为支撑西湖的脊梁,这该怎样分说呢?
“千年谁在者,铁柱罗浮西”的诗句中,苏东坡老先生告诉我,今天热门的大数据、大方位、大视野,古人早就玩得溜熟,他不光通过大视野为惠州推出“罗浮西”这个品牌,还期望北宋绍圣三年(1094年)建成的两桥得以传千年。可惜的是刚刚100年时间,铁力木的西新桥被西湖的风雨给侵蚀了,在南宋就开始了第一次重建,建设成石桥。东新桥作为浮桥需要维修的时间更早,不时地更换朽坏了的桥船,清朝末年商人陈云甫捐资重建了浮桥。从罗浮道士邓守安修东新桥开始,浮桥浮了844年,直到1938年2月建设成钢筋混凝土悬臂挂梁式桥,当年12月就被日本鬼子给炸了。
到了今日,东新桥是宽敞的钢筋水泥桥,西新桥是豪华版的石拱桥,两桥都展现现代文明的舒服、宽敞和牢固。那么,它们能像苏东坡梦想那样传之千年吗?据科学证明,钢筋水泥桥因为钢筋的疲劳和水泥的老化是有一定使用寿命的,超负荷的载重桥会加速衰老,70年已经是桥梁设计的高限。西新桥是过人为主的石拱桥,使用寿命明显高过东新桥,以距今1400年的隋朝赵州桥为例,如果没有巨大的天灾,1000年是可以的。清朝的狂人赵翼在《论诗》中放言“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事实上,今天超越李杜的诗篇少见。苏东坡的诗篇是可以比肩李杜的,然而,苏东坡的诗篇能够日久弥新的,更多的是因为很少诗人像他那样无私,那样言行一致,那样悲天悯人,那样通达。我们没有办法知道身后事,但是,我敢断言,西新桥、东新桥会老去变旧,苏东坡的诗篇和人民对苏东坡的情怀不会老去变旧。
两桥诗在苏东坡的诗文中不算名篇,甚至研究苏东坡的专家学者也关注不多。恰好是这两首加注加引的诗,脱离了主流正史的苏东坡与普通老百姓一起同呼吸共命运的不加修饰真实的野史,使他没有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的意气风发,但是有了对无两桥时老百姓“陨泥沙”的悲,有了桥通后他和老百姓“三日饮不散”的喜,更有他和老百姓一道对当地官员的祈求——— “我亦寿使君,一言听扶藜。常当修未坏,勿使后噬脐。”(《东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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