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客家农具与农耕生活

梅州日报 2020-02-01 08:52

▲砻 ▲石磨 ▲碓▲风车

●曾宪柱

周末,难得空闲,陪远方来的朋友参观中国客家博物馆。这里已挤满了游客,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反映客家农耕文化生活的犁、耙、辘轴,风车、砻、碓、石磨,米筛、摸栏、簸箕等实物。游客们对眼前各种客家农具,感到十分好奇。知道我是客家人,于是向我了解这些农具的用途。面对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各种客家农具,我义务充当了一回讲解员。

说它熟悉,是因为少年时候无一不使用过;说它陌生,是岁月流逝,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早已在一般的农村家庭消失了。这些留下农耕时代印记的农具,宛若古老的象形文字,镌刻着历史的岁月,留下浓浓的古意,温馨的乡情。它勾起我对故乡的怀想,对过往的回忆,对亲情的依恋。

来之不易的大米:

四种农具万般功夫

砻,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家普遍使用,采用黄泥、木、竹为主要材料制成的人力碾米器具。记得小时候,我们几家人合请过一位叫何亚海的龙川造砻师傅,费了好些时日,造了一座砻。我看过造砻的全过程:先用竹篾编织圆形的上下砻墩基座,再编织底座,进而编织砻身中央那连着下砻墩和底座、比上下砻墩直径大10公分左右的带槽沟的砻衣,并预留一个方便粮食下流的巴掌大的出口;然后用厚实的方木条制作十字型的底座。上下砻墩和底座均用黏黄泥夯实,上砻墩中央留有一个方形的漏谷出口,取当地山上素与海南花梨齐名的生椎树制成薄木片,放在铁锅里炒成半焦,以增加硬度,按扇状螺旋式地钉在上下砻墩朝里一面,作为上下砻墩相互磨合的砻齿。砻座和上下砻墩中心有一根固定的硬木圆轴连接,上砻墩还配有一个木制的砻臂和砻鼻。此外,使用砻时还要配上砻钩和吊绳。砻钩是由一呈7字形的弯木,加上一条横木构成。横木约2尺,是作为推手的,工作前将吊绳穿过房梁垂挂下来的两端,各缚在砻钩的横木两端,安插在弯木嘴上的拇指大的铁棒,放到上砻墩的砻鼻上,旋转着推动砻钩,砻便轰隆隆地转了起来。

砻谷时,先将一空箩筐放在下砻砻衣的槽缺口下方,再把稻谷倒进上砻槽里,并将7字形砻钩套进上砻臂上,然后单人或双人用手推动砻臂,这样,上砻转动起来,稻谷经过上下砻的磨压,便脱去谷壳,谷壳连同糙米,一起流到砻衣槽里,再用短扫帚拨动,便流到箩筐里。砻出来的自然是谷壳和糙米混在一起,要使谷壳(糠头)和糙米分离,就要用到风车扇去谷壳。

风车,由风箱、上漏斗、下漏道、风车身等组成。风车身为圆鼓形的木制风道箱,风道箱顶端有个大漏斗,漏斗下有个活页开关,风道箱中装有6片薄木板制成的风扇叶,把谷壳连同糙米放进大漏斗中,移动开关,手摇风扇轮曲柄,扇轮转动。谷壳和糙米从漏斗狭缝里徐徐漏入风箱中,较轻的谷壳被吹出风车后,糙米较重则通过下漏道,流入放好的箩筐里。

箩筐接盛风车分流下来的除了糙米,还有些许没有砻压到的稻谷,这时,就得用上一种叫米筛的农具来处理鱼龙混杂的糙米和谷子。米筛是竹篾编织的圆形工具,筛孔刚好把米漏下,谷稍大漏不下。筛米的过程,一般而言,下面放着摸栏(客家人用来晾晒东西的圆形竹制品),将需要分离的米谷倒进米筛内,稍微捧起米筛,左右一摆动,米便乖乖地筛下摸栏,而那些尚顽固未脱去壳的谷,只好留在米筛里等着主人的处置。

筛下的糙米,要用碓舂白。碓,是舂米的工具,碓的构造分“碓窝、碓头、碓身、固定架、支护架”五大部分。碓窝,是由石匠将一块方形青石凿成上大下小大约60厘米深的椭圆形臼窝,光溜溜的臼窝多是埋在土中,或以几块大石块固定牢实,窝沿稍高于地表,与矩形固定架同高;碓头,是木匠用较硬的木料做成一个与臼窝大小相吻合的碓锥,碓锥一般打铁箍安上,这样既坚硬又耐磨;只是整个碓头要比臼窝高出20厘米,比臼窝小明显的一圈,为的是舂东西时好翻动内中粮食,又不会碰伤手或“操碓棍”。碓身,是一根2米来长的方形木料,一端横竖式“十字架”般连着碓头,一端在踏脚处前五六十厘米的地方,用一根横穿而过的圆木连接矩形固定架上立起来的两根木轱辘,从而构架起具有杠杆作用的舂米工具。为了省力与操作便利,通常人们还会在两根木轱辘处竖起两根立柱和一根横木,组成支护架以支持两手攀扶和身体的依靠。

舂碓时,一只脚踩矩形固定架上,另一只脚用力向地面踩踏,脚踏下去碓头高昂,放下脚踏板碓头便准确无误啄向臼窝,像跷跷板般如此反复将米、粟、高粱等舂捣乃至烂碎。一般舂白一臼米,大约要舂两三百下,要舂白一担糙米,得花近一个钟头,不少人舂得大汗淋漓,喘气不已。糙米舂白后,多用大蚌壳或木瓢等勺类从石臼中舀出米来,去掉糙米的表皮,用糠筛(筛孔比米筛孔小)筛过,就制成食用的大米了。

这一系列的工作,小时候我都曾帮着母亲做过。记得小时候,母亲早上四点多就起床,点着昏暗的煤油灯,叫醒睡眼惺忪的我,帮着砻谷舂米。母亲起那么早为的是早点做早饭给家人吃,自己能赶上生产队出工。客家妇女的勤劳俭朴坚韧刚强,从母亲身上便可见一斑。

最能代表母亲勤劳俭朴的是她老人家很善于安排生活。那时节,做米筛下的米皮糠她总是用米瓮储藏起来,舍不得喂猪喂鸡,等到青黄不接的季节或年景不好,收成不好的时候,她便用这些下脚料做成山苍叶粄给我们吃。山苍叶粄的做法是:采用山苍树叶,先用开水把叶子烫熟,以除去涩味和青味,然后把叶子晒干磨成粉,和着米糠,再用少量的水调成粄状,最后放到锅里去蒸,出锅后就可以吃了。山苍叶粄,辛辣苦涩,很难下咽,但饥荒时可以充饥,小孩子不愿吃,母亲总是念叨着:“生活是苦中生长的,慢慢吃吧,孩子,吃下去就不饿了。”

逢年过节做豆腐:

父亲推磨我加料

石磨,是客家人逢年过节磨豆腐的专用工具。为了孩子们能吃上豆腐,母亲利用生产队出工之余,在山坡上开垦荒地,种上黄豆。过了春节,母亲带上我,扛起锄头到坡地上下种,当然,其间也要除草施肥,黄豆开花结荚前,还要施上一次适量的石灰粉,既可驱虫,还可以增加豆粒的饱满度。端午前后是收获黄豆的季节,先将成熟的黄豆苗连根拔起,挑回家里,摘掉黄豆叶,用稻草扎成一小把,然后用一条长竹竿把一小把一小把的黄豆苗晾干,选择晴朗的日子,放在禾坪上暴晒,当豆荚毕剥跳出豆粒的时候,拿扁担反复敲砸,过筛,晒干收藏好黄豆,只等父亲回来后再做成人见人爱的豆腐。

父亲常年外出做工,逢年过节才会回家做豆腐。我记事时就知道,家中有副祖传的石磨。

其实祖传不祖传的石磨都一样,就是把两块有一定厚度的圆柱形石头,用锤子和凿子凿制成磨扇。磨,分上扇和下扇,上扇中间有个放磨料的圆孔,上下扇中间装有一个铁制的转动立轴。磨豆浆,操作方法类似于砻谷。

做豆腐可有一套复杂的工序,首先,把黄豆分批倒进砻里碾压,脱掉黄豆粒的外壳,用簸箕(一种竹篾编织的圆形农具)扬去外壳,留下片状的黄豆,再把脱壳干净的黄豆片放进清水中浸泡四五个小时后,就可以进行磨豆浆的工序了。我们家做豆腐自然是父亲推磨,我加料,一次次用勺子把黄豆片和水放到上扇磨盘的圆孔里,豆浆连同豆渣通过下扇磨盘的漏道,流进石磨下方放置好的木桶里,把豆浆豆渣倒进面粉袋里用力挤压,使豆浆液挤出流进另一个木桶里。将纯豆浆盛入大锅里,烧火加热煮沸后,倒进一个按比例放有石膏水的小水缸里,并用木桨不断搅匀,然后让其冷却凝结成豆腐花。

煅烧做豆腐要用的石膏,是做豆腐技术含金量最高的活儿,自然得由父亲来做。第一步取来生石膏,放在加有木炭的风炉里煅烧,石膏,太生不行,太熟也不行,要恰到火候;第二步用钳子取出石膏,冷却后研成粉末,加清水调成石膏水。

水缸里的豆浆凝结成豆腐花后,用勺子舀到一个垫有白布的预制的槽形木板里,用槽里的白布盖住,再压上一块木板和石头,使其减少水分并形成方形豆腐。一个多小时后,搬开石头和木板,并将其反转过来,除去白布,用小刀切割成小方块,再次放到冷水缸里,这样成方块状的豆腐便新鲜出炉了。

那年月,豆腐渣也成了我们兄弟姊妹的美味佳肴,母亲把豆腐渣放在锅里炒干加点盐,尚能吃上几餐。记得小时候猜的谜语:“四四方方,掉落水缸,浸到天光(天亮)。”其谜底说的就是豆腐。说到水缸里的豆腐,自然想起父亲对我们的教导,“做人就要像水缸里的豆腐,一清二白。”

岁月如歌,随着电力碾米机的问世,推砻踏碓,那些属于农耕文明的记忆,早已成为昨日云烟,但它记载着我们生活的艰辛,童年的故乡犹如长笛吹奏的一曲悠扬的牧歌,久久在我们耳畔回响……(小草/图)

新闻推荐

县纪委监委加强队伍建设 以考促学促行增强履职能力

○本报讯通讯员袁粤琳近日,龙川县纪委监委组织67名纪检监察干部以闭卷的形式进行了应知应会业务知识考试,以进一步检验学习...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