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飘荡的河流（小说) 44
这天晚上，他同一班猪朋狗友喝酒打牌回来，已几近天亮，他睡到太阳竹竿高才爬起来，却是感到浑身无力，口渴难受。他也不怎么在意，以为是一般性的感冒发烧，像平时一样，过几天就好了。
但这次却很奇怪，持续近一个月时间，不但不见好转，皮肤还开始发痒，先从后背开始，感到好像有一群群数不清的蚂蚁在爬行蠕动，寻医问药后一直无效。三、四个月后，他开始手烂脚烂，这时经关湛庭医生诊治，才确诊为麻风病。这仿佛一声炸雷，在这块土地上传开来。
偏偏凑巧，蜂筒堡的邻近两村，又出现了两个病例，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病是传染的，如不及时触灰，会祸及后代子孙，是要灭族的。”
当时村民认识有限，一时引起一片恐惧心理。
不大的县城里，也马上在大街小巷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搞得沸沸扬扬。
“这林家小子作威作福，造孽太多，是报应啊。”
“拈花惹草，花天酒地，是花柳病发作啰。”
“是不是日本鬼所为？我听说日本鬼子能制造一种细菌，一撒下来，让人中毒染病，百药难治。”
还有传得更甚者，说是江林两家的橡胶园林所致。说青峰山为江林两家祖宅龙脉，在这山上开垦种植橡胶林，挖掘了龙脉，橡胶水有毒，所以林家小子染上了这种病，这是报应在子孙上，是现世报啊。
一传十，十传百，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惶惶不可终日。最怕的是人心的惊慌，人心的惊慌是最大的惶恐。
此时，最高兴的莫过于韦海彬父子，他们听到这消息后，高兴得跳了起来。
“这是打垮他们的最好机会，真是老天都在帮我，”韦海彬兴高采烈说着，“他们靠这橡胶园赚钱，又开船班航运，建设商会大厦，收买人心，搞得风生水起，处处给我下套，整蛊打压我，现在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虽然这次是林家小子得病，但确实也可狠狠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韦润庆说。
“我们现在就是要再加一把劲，派人到村民中造舆论，形成压力，加一把油，让他们江林两家自动把橡胶园的树砍伐光，使他们自己办不下去。”韦海彬说。
“这就是民心不可欺。老爸，你这招真是高呀。”韦润庆奉承说。
“看吧，好戏就要开场啰。”韦海彬得意洋洋地说。
当然，此时此刻，最心急如焚的自然而然是林崇业一家。
李芳草哭得死去活来：“这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啊，要如此来惩罚我。都是你那什么胶水惹的祸，好好的，你要去搞什么橡胶林，到处乱挖，现在搞出事来了。”
林崇业被妻子的哭声搞得心烦意乱，又一个劲对自己抱怨，也不知如何是好。
江姓族长二叔公江满生同林姓族中几个老者又到他家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威逼着林崇业表态。
“老林，本来吧，你家光仔得了这个病，我们很是同情，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家，在这个悲伤的时候，来打扰你。但现在这事又是实情，再不触灰，我们全族就要灭族，你忍心吗？”
另一个又说：“现在，外面到处在传说，说这是你们的橡胶园惹的祸，青峰山是我们蟾坝村、蜂筒堡村的来龙祖山，你们开垦橡胶园，挖断了龙颈，破了村里的风水。你们割下来的胶水，听说是有毒的，工人每天在捣鼓，把气味散发出来，使村民中毒，你们搞什么名堂，我们放心不下。”
江满生说：“我看还是要赶快叫广明回来商量，早做决断为好。”
林崇业赶到高城江家，把情况说了后，江广明、林晓理等一同回到蟾坝村共同应对这事。
江广明说：“二叔公，你不要太糊涂了，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触灰呢？”
李芳草哭天喊地：“亲家，这可如何是好呀，他们是要逼我们林家绝后啊。这是天灭我们林家，明哥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林晓理安慰说：“阿妈呀，这都是阿弟的劫数，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哭坏了身子。”
“亲家母，你不要难过，我们可以把光仔送到广州大医院治疗，相信大医院的医术高，会有办法把光仔的病治好。”江广明也说。
江满生说：“广明大侄子，这是族规呀，动不得，这林姓同我们江姓村子毗连在一块，同为青峰后背山，他们族老已出面干涉，我们不好办呀，况且你同老林是亲家，你出来为他们讲话，别人会相信吗？”
江广明气咻咻地说：“人命关天，哪得儿戏，族规也是为保族人生命安全制定的。”
“老哥，不要让他们为难，按族规，触灰吧。”林崇业痛苦地下了决心。
“老林——？”江广明还想说什么，林崇业已决绝地摆了摆手。
“这真是天杀我呀——”李芳草撕心裂肺地大哭。
这是一幕惨绝人寰的场面，许多老人犹记得当年的场景。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族人已经预先叫来四个仵作佬，在村子的后山边上挖了一个大坑，放了一大坑水，然后倒进十多箩筐的石灰，石灰遇到水后立即在坑内发生化学反应，沸腾滚烫，冒出滚热的浓烟。这边，在蜂筒堡林家大院里，家人在骗林晓光，让他沐浴后，在大院里，请道士替他祈福消灾，把他灌醉后，交由仵作佬将他装进箩筐抬到坑边，马上将他推入沸腾的石灰坑内，滚沸的石灰水烫得他乱跳乱叫，最后被活活烧死，惨不忍睹。
这就是惨无人道的“触灰”事件。
一时间，人们谈“麻”色变。
江广明等为消除村民的误解和恐慌心理，组织附近江林两姓的村民老者代表数人，带他们观看了胶园的割胶工艺技术。
为防胶水挥发，便于凝固，割胶是在子夜过后凌晨开始，这时气温比较低，空气清凉。一把胶刀，在离地面一、两米高的橡胶树位置上，沿着树皮切开一道弯口，使树中的胶汁沿着弯口滴下来，地上放着一个小碗。一个小时左右，当树皮停止滴出树乳汁时，然后就把一棵棵树下的小碗胶水倒进木桶里，就是一桶桶清澈晶莹的乳胶了。
乳胶经凝固后，就要及时运送出去，加工制成塑料品，这就是更高的技术了。
开放割胶流程给村民看后，人们亲眼所见，这乳胶汁就像是牛奶般清香扑鼻，根本不是传闻的所谓橡胶园半夜要点灯火，驱逐树中毒气。人们消除了误解，恐慌心理也逐渐消除，人心慢慢安定下来。
40、跋涉
林家经此打击，林崇业同李芳草好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中。
林崇业因为生意和商会的事，在高城间奔波，渐渐抚平了心灵的疮伤，心情慢慢好转起来。
李芳草呢，开始却是少言寡语，过了一段时间，却是自言自语，喃喃唱唱，原来已是精神失常，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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