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梁凤莲:广府话已成为万吨巨轮 承载广府文化向世界出发
梁凤莲
广州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技术岗二级)、一级作家、广州市优秀专家、博士,2020年10月获“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
语言对于广府文化的影响可以说是涵盖了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各个方面,那么我们要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理解和剖析广府话呢?在广州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梁凤莲看来,广府话作为自己的母语,就如基因里的碱基对,流淌在自己的血脉里。“它已经成为广府文化的万吨巨轮,源源不断地向全世界出发。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广东人,有广东人的地方就有广府话。”
有广东人的地方就有广府话
南都:粤语对于文化来说很重要吗?你从什么角度来看待它的作用?
梁凤莲:粤语,当然重要。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我们要用更大的格局来看待广府话。
语言对于我们的广府文化的影响可以说是涵盖了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各个方面,用水来形容岭南的文化,能纳四方能通大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广东人,有广东人的地方就有广府话。
长时间以来,我研究广州的城市历史。历史,并非只有学术标本、故纸陈言。城市历史,是流布在城市每个角落、每个人身上的血脉基因,是城市文化的源头与延伸的起点,是城市精神的灵魂和结晶。广府话,正是基因里面的碱基对。
央视的诗词节目我也有看,用广府话来读古诗很合适,广府话有9个音。因为这个是中原流传过来的最古老的语言。我们的城市建设了2000多年,历经了很多朝代延续到现在,它就是一个活化石。它承载了千百年来使用这些语言的人的文化结晶,现在对广府文化的判断和认知还是缺乏的。
在广州塔办多少场粤剧大佬倌演出,风风光光,但如果没有几个人能听得懂,那有什么意思呢?2000多年历史的广州城一直就在这个地方,古汉语也一直在这个地方。但广府人遍布世界各地。广府话经历了近代以来很多的历史硝烟,同时也经历了最广泛的传播,尽管它只在有限区域内流行。但是,时至今日,在东南亚、北美、欧洲等世界各地,这种语言维系着族群,或者是交流的广泛程度,都是很少有的。它已经成为广府文化的万吨巨轮,源源不断地向全世界出发。所以我觉得这个权威的认定,非常的重要。
语言就像一条河,不停往前流动
南都:粤语自身在发展吗?怎么发展才是最理想的?
梁凤莲:说到发展,这里我举个例子。一本现在很难找到的绝版书——《镇海楼传奇》,作者袁茂强,一位已经过世的作家,他写镇海楼的故事和周边建筑的建成史。这本书被列为今年“本土岭南经典文本著作”。但这本书的成文用的是更前一代的广府话。发掘出这本绝版书的是广州大学一位教授,她也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对着上一辈作家的文字,书中所使用的是很原始的广州话词语,我们都不一定能读得很流畅。
还不只是这本书,也包括我们很多的表达方式。现在新一代的广州人也好,他们的广府话使用习惯和我们这一辈又有了不同,有了一点代沟。例如,三字音相结合的偏正结构,那些形容词:滑溜溜,乌卒卒,懵惺惺……现在年轻人都不一定会懂了。其实语言就像一条大河,不停往前流动,会汇聚很多不同语系的影响因子。只要它有生命力,就一定会越流越远。所以最好的善待就是:要把河床保护好,让这个水流一直保持着它的丰盈。这种语言就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击,和各种各样人为的因素而消失。
说广府话是维系家乡情结的纽带
南都:你认为语言在不断发展,对于中小学生学习和使用粤语有什么影响?
梁凤莲:首先是家庭。家庭就是每个人成长最原始的据点,也是最原始的基础。为什么我们要重视家风家教?在孩子进入学校之前的幼年时期,都是和家人待在一起。当他们进入小学、初中之后,语言学习就分成了对半的比例。如果家庭教育的传承和熏陶出现了问题,孩子自小就连广府话都不会说,或者没有机会说,那么这一半就缺失了。而学校这一半的教育也是语言从心灵到身体的一个形象塑造过程。广府话承载着不为他们这一代人所知的内涵。家庭和学校,两个基础拼在一起,才能够成为一个孩子完整成长的根基。如果分裂开来,始终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在成人的世界,岭南文化则可算是一个大容器。全国各地这么多的移民来了,如何保有本土特色又包容外来文化呢?那么语言就是最重要的取向。和世界上的华侨华裔进行交流,就经常需要粤语,需要广府话。继续传承下去有基础意义也有实际用处。
广府话一方面维系着广府为主体的文化,也是维系散布在海外的几千万华人家乡情结的一条纽带。如果能将它作为普通话基础以外的一种重要的补充,可能对孩子的成长教育是一种丰富。而且,对这片土地的历史、文化碰撞,能产生更直接和密切的联系。从这个角度来说,说广府话和说普通话一点也不冲突。
创新是不可阻挡的潮流
南都:粤语的创新,在当下的传播环境中,你怎么看?可以举例子说明吗?
梁凤莲:语言是大河,不断流淌,可以接受涓流的好多溪水。创新有每个时段的特色,有不同的时代认同。其实创新是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香港的粤语带有非常明显的创新痕迹。它很巧妙也很得体地将英语和广府话以及意译音译结合得很流畅。之前我看过一个英文原著:《当你像鸟飞往那座山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单词。那个叫做knock,就是敲一下的意思。港式粤语敲门说成“knock门”,很形象的一种演变,不但是动词也直接把模拟的声响放进了语境中。我们的语言在很多文化的传承和流动中,不自觉的产生了许多变化。再举例,就像是打出租,叫打的士,英语:taxi直接音译过来,不但是粤语了,全中国人都知道这样说!同样地,英语里面又收集进去了“Dim Sum”(点心)。这些例子你找专门学习语言研究的人,他们可以举出很多。
所以,粤语本身是不需要刻意的去创新的,因为语言它本来就像一条大河,它不停的流动。只要它有生命力,就可以保持充沛性。它会接纳很多的溪流,最终汇聚在一起,要不然的话它就会干枯和断流。粤语这条河现在并不干枯,是越传越广泛,就像你在北美,你只要会粤语,找工作也会受到优待,因为它在当地华人群有认同感。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演变都是良性的。我比较反对成语的谐音新用,我觉得我们的语言这么丰富,光是对春天颜色的比喻我们就有数百个。有些人有些公司创造一些谐音字来表意,我认为这是一种比较失败的传承。为什么要为了迎合创新而新造一些词,这个逻辑不正确。所以,我觉得语言的丰富和发展有它的自身规律。只要我们能呵护好这条大河的流动,那它肯定是越来越有活力,能够滋养越来越多的人。
统筹:柯晓明
文字采写:记者 任磊斌 实习生 杨文清
视频/图片:记者 李孟麟 实习生 刘丹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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