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吃河豚
□李烈声[澳门]
有一俗语:“拼死吃河豚。”河豚即广东人说的鸡泡鱼,这种鱼产于世界各地海洋,我在南美洲千里达时,曾在我大哥店中帮忙,店中有一位“铺趸”欧伯,他是一个年老力衰的老店员,在店中看看门面,干些轻便工作,商店对他包养死葬。他少年时在广州裘马轻狂,和当地食家专门研究饮食,不知如何阴差阳错,到了千里达,限于食材,“奄尖招积”于事无补。
有一回,大哥不知从何处买到一批鸡泡鱼干,厨子是个乡愚,从未见过此物,听人说此物有剧毒,吓坏了。河豚味美,昔时东坡居士食后赞叹“也值得一死”,可见确有诱人之处。厨子不敢碰,欧伯拍心口自告奋勇,洗洗切切,刀勺纷鸣,晚上一声“开台”,众伙计大惊,不敢下箸。我与大哥都是“胆正命平”的人,欣然举箸。老实说,食味很好,但不见得就值得一死,不过,既已入口,已无退路可走,一箸是死,百箸也是死,助以威士忌,心想:要死也做个饱鬼,醉了晕过去,痛苦较少。我们三人开怀大嚼,把死字抛开。酒醉鱼饱,倒头大睡,次日起来,仍是一条好汉。昨夜不敢下箸的伙计,纷纷喊笨。
后来方知:一些泡制鱼蛋的人,收购杂鱼起肉制鱼丸,鸡泡鱼混入其中,内脏毒素未予清除,某次,食客中招“领嘢”,几乎闹出人命,此后,不敢再用鸡泡鱼做丸,渔民把鱼晒干,出口到外国。但是,人人怕死,不敢吃河豚,销路萎缩,鸡泡鱼干遂绝迹千里达市场。
有一年,我从加国回港购货,照例在日本停留数天。我有到神田搜购旧书之癖,一天,朋友李君带来一位日本老翁山口先生,他是汉学家,知我略懂格律诗,李君为翻译,我与山口均懂英语,相谈甚欢,谈毕,他表示要请我吃饭,问我曾否吃过河豚?我表示曾在千里达吃过,不过尔尔。他说:“你当年吃的是河豚干,我请你吃河豚鱼生,味道一定不同。”我持“姑妄言之妄听之”态度,随他登车到了小巷中一间小店,简朴而整洁,壁上悬着诗幅。店主人是老者,自称数代业此,从不出事,他不事宣扬,只接待熟客,外客进门,如无熟客陪同,恕不接待云云。
菜端出来,首先是河豚汤,清澈见底,汤中飘着几片豆腐,不见鸡泡鱼。豆腐鲜滑,汤水更美,什么上汤、高汤都难以企及。李君举觞劝饮,并叫我放心。我说:“人间到处是死所,也怕不来。”清酒何名?已记不起。我问主人索取威士忌加冰,胜清酒多矣。三杯下肚,河豚刺身登场,雪白的鱼肉,切得飞薄,爽脆而甜美,果然远胜鸡泡鱼干,可惜太薄,舌头一卷,已进喉中,惜哉!好吃!只得半饱,夜半饿醒,以“一丁”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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