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精神下的文化追问
《文化的原乡》
梁凤莲著
花城出版社2020年8月
●周会凌
故乡对作家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版图中,鲁迅小说中的绍兴小镇,沈从文文字里的边城湘西,莫言笔下的“血地”高密东北乡,贾平凹行文中的商州风土,迟子建作品里的白山黑土都令人神往。故乡往往是作家创作的精神原乡,能唤醒作家灵魂中最具有创造力的部分。文化学者、本土作家梁凤莲一直以一种原乡精神去研究与书写故乡,以虔敬与肃然的姿态书写羊城广州、传承岭南文化。梁凤莲的学术新作《文化的原乡》是作者在原乡精神下的文化追问,对作为广州城市文化原乡的西关进行文化“切片式”研究,聚焦以开放、融汇与创新为特征的西关文化,实现对广州文化精神根柢的追溯、思考与阐释,力图对广州城市文化与西关文化进行一种全局与区域间的互动研究。
文化“切片式”研究
《文化的原乡》中,广州不再是“千年商都”与“食在广州”这样的抽象命名,作者以沉静的文字引领读者走进这座城市的历史风烟,抵达城市文化的原乡——西关,寻找并解读代表性的文化标志,从细部入手去记述、考证,让读者在岭南骑楼下、麻石街巷里、西关大屋中、坤甸趟栊内真切感受粤式浮生。
西关,成为观照广州城市精神内核与岭南文化的“文化切片”。
作者通过研究西关的微观地理,梳理历史文献,考证各处历史遗迹、遗存,追忆名人轶闻,将荔湾丰富繁盛的历史文化资源一一呈现:有以“一湾溪水绿,两岸荔枝红”胜景闻名的荔枝湾、洋溢欧洲风情的沙面、中医药文化源远流长的“中医街”、千年“花埭”芳村;建筑文化方面有堪称岭南建筑精华的陈家祠、一代名园海山仙馆、特色建筑西关大屋与骑楼等;饮食文化资源有广州酒家、陶陶居、莲香楼等“名片”型酒楼,也有皇上皇腊味、伍湛记状元及第粥、顺记冰室椰香雪糕等经典美食;非遗文化资源当数粤剧、三雕一彩一绣、龙舟等;此外,还有“十三行”、西关小姐、东山少爷等独特的时代文化符号。所有的章节就犹如一组组真实的文化切片,凸显出作者扎实的实证功夫,严谨的思辨精神与深刻的文化沉思。
梁凤莲作为本土作家,其文化“切片式”研究拥有一种天然的地域文化与集体记忆的积淀,更重要的是,她对西关的民间文化资源、地域生活方式、政治行为、经济活动、原始宗教意识等这一切背后潜藏的辽阔深邃的生命意识实现了真正的穿透。在粤味尘世的内里,没有虚妄高蹈的东西,深蕴的是务实、兼容与创新,这是生活在西关的人们的民间智慧,更是广州这座城市的精神内核与城市哲学。
文化符号的多维审视
独特的时代文化符号往往凝聚了一种文化的气质与风骨,在城市的文化谱系中具有极强的标示性。《记忆的原乡》以十三行为代表的粤商群体、西关小姐、东山少爷等独特的西关文化标志作为岭南文化内涵与广州城市历史的重要载体,从社会形态、历史背景、政治制度、经济发展、地理环境与思想观念等方面进行多维审视,以期在融合性研究中,凸显出广州这一城市的精神内核与文化性情。
十三行是有“千年商都”美誉的广州的独特文化符号,作者从政治变迁、经济发展与行业格局等方面展现“十三行”发展兴衰的历史脉络,并对以十三行为代表的粤商群体进行阐释,以他们在西关聚集天下财富的史实显现出“剽悍进取”的商业个性,又以确凿史料与详实数据呈现出这一群体的“商德”——热心公益与教育、振兴文化,将历史风云中的粤商群像更为立体地还原。
对于“西关小姐”这一广州城市文化的时代符号,作者以女医界的张竹君、梁焕真、梁毅文等翘楚为例,呈现出她们所代表的“西关小姐”这一女性群体具有的独立个性、自我主张、群体意识、事业追求等价值观念,着力阐明这一新女性群像所蕴含的文化意义和先锋价值。
西关,作为广州城市文化的原乡,即城市地理学家康泽恩(M.R.G.Conzen)所提出的“城市核”,孕育了塑造城市个性的原动力。以十三行为代表的粤商敢为人先、对话世界的精神格局,西关小姐独立而先锋的人生姿态,都是岭南历史文化孕育的独特文化现象,浓缩了近代广州独特的文化和历史,体现出广州这个最早深受欧风美雨的古老商埠开明的城市风气。这正是广州的魅力所在,既能延续传统的文化脉络,也能融汇滋养新的思想理念。
每一种文化都需要执着的守望者,在喧嚣历史中高擎一盏青灯,铭记城的历史、延续城的文脉,再以这一脉文化惊艳时光,让一座城在时代跃进中依然保有历史与文化的温度,再塑文化新颜。而拥有文化学者与本土作家双重身份的梁凤莲无疑是这样一位文化守望者,以原乡精神去追问去写作。在这个被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Bauman)定义为“液态现代性”的时代,对于无数新老广州人来说,包容而开放的广州是其“肉身所在”的空间,但我坚信正是一种来自文化的深沉浸染,能够使这座城也成为人们“情感栖息”的诗意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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