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八毛钱 ●李新耀
古诗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沧海桑田,人世间大多事情,确如风过无痕,唯情义动天之事仍记忆犹新。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广州上学。记得每天的午餐前后,各班的宣传委员都会循例到学校办公楼开信箱,领回班里的报刊、信件和汇款单,然后再分派。每当此时,同学们个个翘首以盼,期望有自己渴望的家书,特别是那张绿色的邮政汇款单。生活在新时代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可能难以想象。信件可以说是当时联系的唯一工具,虽然不是烽火连三月,但初次离乡求学,家书同样抵万金,尤其是那张汇款单,没有它是万万不能的。那时国家对大中专学生统招统分,不但免学费,还实行助学金为主、奖学金为辅的生活保障制度,当时一个月基本生活费30多元,其中七成左右的生活费还得靠家里解决。像我这样来自贫困山村的学生,即使拿的是每月13元的最高额助学金,但月末的汇款单仍然是我望眼欲穿的“救星”。
记得那天宣传委员手里抓着一大把东西逐一派发,送到我手上的只是一封红蓝相间封边的信件,“救星”却没有盼到。我摸摸口袋里瘪瘪的钱包,再撕开信封打开信笺快速浏览,喜悦愁绪同时涌上了脸。喜的是高中同窗好友要来广州短期培训。他乡迎故知,能不乐乎?愁的是,班车当天傍晚到,首次出远门的他要我接站,而我身上仅剩两毛钱,连单程公交车费都付不起。我一筹莫展。
茫茫人海,知己几许,雪中送炭者更是稀罕。说起这个哥们对我的知遇之恩,至今历历在目。1982年高考揭榜,我俩双双落选,相约补习一年再考,可是到了开学的日子,迟迟不见他来报名,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未果。直至开学两周后的一个黄昏,我准备去饭堂打饭,忽见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快步向前,劈头就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呀?他没有直接回话,停了半晌才轻声吐出一句:我要顶替父亲去水泥厂当工人,此生与大学无缘了。然后拿出一个信封,拉起我的手:“给你,接着!等待你的好消息,我走了。”手起话落脚飞,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消失在夕阳里。原来,为了复读参加来年的高考,他已经利用暑假攒足了学费,可是家人希望他进厂当工人,为此争论不休对峙到开学前夕,看到年迈的父母亲,他最终选择了妥协。信上字里行间诉说了他对读书的留恋与现实的无奈,充满着对我的热切期待与美好祝福。我掂量着信笺里夹着的五元钱,眼睛湿润了。家境并不宽裕的他放弃了复读,却如此无私帮助激励我,我的心顿时变得沉甸甸的……
思绪又重新回到了眼前。怎么办呢?再过四个小时班车将到站了,我眉头紧锁。情义无价。接,是必须的!我当即先向班长请了一个下午的假。至于如何接呢,再想办法吧。我步出校门,穿过围墙小洞抄近路,心事重重走进林间小道,向公交车站进发。初秋的阳光不时透过树冠,我边走边想,几种方案在脑海里不断打转:先用这两毛钱坐公交车到元岗加油站下车等候,因为家乡开往广州的班车进城前都要在此卸客加油休息。可是如果班车延误晚点,这是常有的事情,或者他临时有事没来,我怎么返回?坐公交车逃票,这种事当时经常有人干,但我是绝对不干的。心想,如果有一种可以随时随地直接联系的通讯工具,该有多好啊!思来想去,最后横下一条心,大不了走路回来!
正当我加快步伐赶路时,忽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再回头看看身后的小道边,一排装着先人遗骨的瓮罐,让人毛骨悚然。有人吗?我壮着胆子朝周边低沉地叫了一声,好在一步之遥就是林业研究基地的水泥大道,正当我拔腿向前时,路旁的杂草松毛堆里有个星点反光闪烁眩目,我定了定神,俯身拨开松毛干枝杂草,一张五毛新钞展现在我面前,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好奇地把杂草落叶堆翻了个遍,再无收获。我有点不甘心,扩大搜寻范围,在不远处的大松树下发现了一张两毛新钞,然后又在附近来来回回几次,又发现了一张一毛新钞,我把三张钞票共八毛钱抓在手上,东张西望,然后用力喊了一声:有人吗?
本来就偏僻的荒郊野岭,下午三点多钟,都上班上学去了,显得异常冷清,哪来的人呢?我再端详着这三张新钞,想起老师教导要拾金不昧,可是找失主无异于大海捞针,难道“革命友谊”让老天爷感动掉馅饼,恩赐我八毛巨款?再一看时间不早了,接到同学还得赶五点多的末班车返校呢。想到这里,我虔诚地朝杂草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大步流星走向大榕树下的公交车站。
凡事预则立,立则顺。我按时到了元岗站,走到加油站找地方刚站稳,就看到不远处一辆长途客车徐徐驶来,我闭目默默祈祷,希望我要接的人就在这辆车上。待我缓缓睁开眼睛,神奇一幕再次上演,车门开启,天呀,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第一个出现!我兴奋地迎上前去。这回轮到他惊讶了:“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抓紧拿上行李跟我走,等会上车再细说吧!”未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就非常紧凑地转乘上了刚靠站的公交车。我查过地图,他培训报到的沙河招待所离这里只有四个站,如果进城到终点站,再换乘公交车还更远。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报到入住安顿。两年不见,我们的人生都步入了一个全新的轨道,要说的话儿实在太多太多。他留我晚饭叙旧,可我无法请假,当年的校园管理比现在严格多了,我来不及与他多说几句话,又匆匆忙忙跳上了返校的末班车。
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诗情巧遇,真要在现实中发生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我毕业后分配到市区工作,我们的联系从书信到电话,从电话到手机,从未间断,然而再次见面却是十年后,他已成了县水泥厂厂长,并当选为市人大代表。
在代表住地,我们谈起当年广州匆匆相见,他说有件事情一直还让他懊悔不已,当时怎么会忘了掏点钱给我返程呢,而且实际上他已经是有准备的,也许是坐长途班车疲累犯懵吧。而我呢,急急忙忙赶末班公交车,购票才发现钱包已所剩无几,回到学校饭堂又已下班,用余钱到小卖部买盒快食面正好。整个接站过程花费一元钱,最终是钱包归零,友谊长存……
路途奇遇,每每想起仍难以忘怀,深感人生际遇,半是努力半天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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