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深井里的回音和倒影 评江子的《去林芝看桃花》

韶关日报 2020-11-29 09:00

每一种文明都有它的基因和密码。掩卷江子的散文集《去林芝看桃花》,正好是寒露日,素以花城著称的广州,忽然凉意袭人、风摇心动。平日里汲汲营生的我,并不感时忧国,更无暇悲秋,此刻竟生出些许恍惚与激动。“在这貌似琐屑的俗世中,有一种隐形而强大的意志,秘密传递着文明的薪火,进行着文明的辛苦接力……”(《养一只美狐》)。

《去林芝看桃花》是江子这些年东奔西走,与山川草木、历史遗迹对视、对话、相处、相识之后的思想积集。你可以把这部书当游记来看,但不要失望,因为它并不比相机忠实;你可以把它当哲理文来读,但不要添堵,因为它没有即刻“治愈”的功效。这里无众声喧哗,有的是视觉、嗅觉、听觉、触觉、感觉的奏鸣。进入之前,心情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最好还能讲究时令,比如白露秋分寒霜降。天地高远,人间微凉。繁复之形,必终于至简之义。

篇文章分属九省区,浙江、江西内容最多。我想,这并非作者刻意安排,实因足力所限。“浙江篇”《养一只美狐》写严州知府赵起杲、杭州富商公子鲍廷博为抢救《聊斋志异》这部奇书心魄相通,合力接力,留住“美狐”的精魂,让年之后的我们从“狐妖”的歌哭中听见自己的心声。《去梅雨潭》写江南丰饶的雨水、丰富的绿色如何洁净朱自清的灵魂,温润谦谦君子,壮实中华文明的筋骨;“江西篇”以《梅关处处》始,从大庾岭出发,纵横捭阖,上溯“永嘉之乱”,下及“打工大潮”,张九龄、苏东坡、文天祥,太平天国和中央红军穿插其间,堪称苦难深重又气贯长虹的中华青壮年史。历史上的梅关,被赋予太多的符号。写过梅关的名家不在少数,他们主要着力“贬谪之途”“贸易之路”的钩沉与抒怀。江子的“梅关”当然不会拾人牙慧,单看标题就充满隐喻:可以是“梅,关处处”,也可以是“梅关,处处”。梅关是人类的生存之道,是革命的生死之关,是资本的逐利之门,是精神的标高之楼。这样的梅关,与仅仅作为名胜的山海关、嘉峪关、娘子关、剑门关截然不同,它有历久弥新的现代价值。

江子毫不讳言:“我稍稍有些恋草木癖。”他认为,万物有灵。每一片山林都有不可轻慢的伦理和秩序,都有自己的个性、美学和意志。在这本书里,他满怀虔诚地写桂、樟、柏、柰、桃、茶、梅以及通木、楠竹、葡萄、薯茛、苎麻等等,它们坚强的筋骨、自由的呼吸、卓然的身姿,挺立或摇曳在字里行间。如果据此把他归为陶渊明式的“田园派”那就错了。山川草木在江子看来,是人类应该凝视、感应的对象。我关注江子的写作不下年,他向往与草木结伴的生活由来已久,也表达过对“竹林七贤”、梭罗的仰慕。我更相信,孔子道出的“天何言哉?四时行焉”,那种大自然、大自在与他息息相通。不只是草木,馆藏的器物、地下的瓷片也是他经年的乡愁。可以想象,江子在“打捞”那些器物、瓷片时,一定是屏息凝神的。他敲打键盘,遵循历史的轨迹,记录时间深井的回音,叩问人类存在的处境和意义。往往这时,他的文字庄严而通神。

他写传统的手工艺,得“天地精华,有了属于自己的个性,足于演绎复杂的人生”(《初识香云纱》);写海上的灯塔工,“以平民惯有的牺牲精神,承担表面普通其实非凡的使命”(《海上灯塔工》);写老派学者,“崖枯木落见天心”的道德勇气和精神定力(《台北的颜色》);写明初外交家陈诚出使西域,以胆略、学识及清廉赢得“丝绸之路”诸国的尊敬(《南方有嘉木》)。传统是过去式,历史是过去时,传统的、历史的并不等于无用的、落后的。江子萃取的部分,难道不是我们最稀缺的吗?

江子不是游客,不寄情山水。他是大地的行者,是旷野呼告的思想者。林芝的桃花、瑶里的月亮、丽江的雪山、赛里木的湖泊、怀玉山的英魂,寄寓了他的写作抱负和灵魂关怀,或荒凉、或神性、或澄澈、或刚健。在与湖泊、月光、雪山的对视中,不断检视内心的黑暗;在与三毛、方志敏的对话中,接受天道人心的审判。“我的生活被虚假的大词包围。我的喉咙经常被别人征用……我的身体遍布枷锁、镣铐,可我长期以来并没有挣扎的愿望,因为我没有觉察镣铐在身”(《去林芝看桃花》)。

江子在《青花帝国》自序中说过,瓷是君子、是烈士,是儒家、是道家。我要说,江子是散文界的君子和烈士。他的山水文章,看似云无心出岫,其实去留有意;他的历史写作,好像为古人存照,却见今人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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