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在天上舞蹈

宝安日报 2020-09-20 08:06

吟泠

原名赵峻,宁夏贺兰县人。供职于新华保险宁夏分公司银行业务部财富管理中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9届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于《广州文艺》《黄河文学》《朔方》《湖南文学》《啄木鸟》《飞天》《大地文学》《六盘山》《都市》《文艺报》等,有作品入选《小说选刊》《散文选刊》及《2008中国年度短篇小说》,著有短篇小说集《歌兰小令》《粉菩萨》《销魂曲》。曾获宁夏第八届文学艺术奖、《黄河文学》双年奖、宁夏第三届贺兰山文艺奖。

何翩翩9月9日刚过五十岁生日,10月15日就领到了第一笔退休金,总共2136元,其中有一百元,据说是知识分子补贴。何翩翩有一张电大汉语言专业的毕业证,闲置了二十多年,差点被她当做废纸扔掉,没想到办退休手续时,还派上了用场。每月一百,一年一千二,虱子虮子都是肉,多少可以补贴她粗茶淡饭、省吃俭用的小日子。何翩翩一直都喜欢在心里算算账,三五十元以下的、一二百元以上的。因为刚刚领到的退休金,也因为退休金里这额外的一百元,她有点欢喜,也有点忐忑,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她居然也是知识分子。三十岁从企业失业下岗的她,一直忙着再就业讨生活,先后做过月嫂、超市防损员、物业收费员和“4050”,这么多年来,闲暇之余,除了看看新闻联播、追追肥皂剧什么的,她几乎没有正经八百地看过几本书,几乎没有去过图书馆和新华书店那种知识成堆的地方,与知识分子压根沾不上边的。何翩翩眼中的知识分子,是像姐姐何双双和妹妹何飞飞那样,有着特级教师和教授那种闪亮职称的专业人士,而不是像她,只是在广播电视大学混了一张大专文凭的人。年轻的时候,她心比天高,就算没考上大学,也要念一张大专文凭,求一点自我安慰。何翩翩想,若是当初自己也考上大学的话,肯定不会嫁给贾少荃那样的粗人,肯定会嫁得比贾少荃那个崽货好许多……若是当初没有早早要孩子,业余时间她应该还可以念个专升本,拿一张大学本科文凭示众……时间和钱一样,太不经花了。何翩翩想。两鬓已经生出白发的何翩翩始终觉得,生活就像镜子里她最真实的面孔,不堪细看。

因为退休,也因为知识分子补贴,她给少荃提议,为她生活中这个重要的节点庆贺一下,给她素来缺少仪式感的生活一个仪式。对她的建议,少荃虽然浪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却还是答应了。少荃是个闲话大王,凡事他都会先浪一通闲话,然后再将那些闲话完全忽略不计,好像浪闲话就是他嘴巴的一个重要功能。一番商议后,他们决定到鄂托克前旗的乌兰镇泡沙漠温泉。乌兰镇距离歌兰小城二百四十多公里,那里的蒙古炖菜,至今还让何翩翩垂涎不已。他们计划在那里过夜,如果天公作美,还可以看一看乌兰镇的星空。刚结婚的时候,他们骑着紫红色的二手125嘉陵摩托去过乌兰镇。那时候何翩翩的腰只有一尺九,在高原的风沙中,她搂着少荃肋骨凸显得年轻的腰,在那里看过清晰迷人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

何翩翩的容貌和身材,与她的名字相去甚远,已经不能给人带来任何诗意的联想。菜场大妈的容貌和身材有多实在,何翩翩的容貌和身材就有多实在,而且她的身材还在持续发酵,穿哪件衣服都觉得不甚合体。她在衣柜前选衣服的时候,少荃就嘲笑她说,别折腾了,到了穿啥都不好看的时候,穿啥都行。少荃说话,素来直来直去不拐弯,虽然令人不悦,可都是硬碰硬的大实话,何翩翩也就不再为穿啥衣服费神,套上何双双给她买的那件黑色长裙,也就是少荃眼中的道士袍,拎着准备好的小拉杆箱就起身了。她记得知识分子何双双和何飞飞说过,穿黑色衣服显瘦、百搭,是最有安全感的颜色。知识分子说的话,何翩翩虽然不得要领——比如安全感之类的,好在她总是能听得进去。

通往乌兰镇的老路又长、又旧又寂寞,十倍于寂寞这个词本身。他们不想走高速,就想走年轻时他们走过的那条老路,就算顺便怀旧吧。主要还因为,那条老路没有收费站,还可以省一点过路费。因为种种原因,她和少荃都节俭惯了。到了何翩翩这个年龄,她对高速这个词,多少有几分不待见,就像她更喜欢坐绿皮火车,而不是坐飞机跟着低价团去穷游。这么一条又长又旧的老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旧捷达在跑,偶尔有对向或同向的一辆车,风一样奔驰而过,瞬间又恢复到眼前的寂寂恹恹。

天高地阔,大野苍茫,视线好到让人无所适从。低矮的沙丘无边无际,成片的蒿草开始泛起铁锈红,一直铺向远方。那种红色自带沧桑感和陈旧感,野性粗犷,像油画中刻意的败笔,让人生出莫名的喟叹。草场的铁丝围栏,若隐若现,偶尔可见几只骆驼和牛羊,被点了穴似的在草甸子上一动不动。今年雨水多,戈壁滩上的芨芨草、苦豆草和蒿草都长疯了。它们整齐划一,朝着同一个方向弯下腰,好像在低头迎接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天外来客——鄂托克前旗的风太大了。何翩翩半长不长的头发也被风吹成了乱草。她随便拢了拢,用皮绳将头发绑起来,乱草般的头发就变成了鸟窝——在阿左旗、前旗或者鄂尔多斯的这个季节,女人的发型都是风说了算。

虽然在午后三点出发前,她和少荃美美补了一觉,可一成不变的单调景色,还是让何翩翩生出一些倦意。一路上,少荃一直放着《火苗》《陪你一起看草原》这些应景的歌曲,可一直听,一直听着,就觉得有些吵,有些躁。过了陶乐镇时,他们停车在路边休息了一下,少荃抽了一根烟。过了查布之后,他们又休息了一次,两人吃了点水果,喝了几口热茶。风似乎比刚过陶乐镇时小了许多。站在一片半月形小沙丘上,前后左右望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让何翩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忽然觉得,像他们不适合来这么荒凉的地方,这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死、墓地这样的词语和画面。走吧走吧,她一再催着少荃,不想在这片荒凉中久留。再次上车,一路向北,何翩翩就没话找话跟少荃说话,担心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影响少荃开车。再说,听了那么久乌兰卓雅的歌,她的脑子和耳朵早就一片乱哄哄了。她说,前几年我要是也考个驾证就好了,还可以给你换一换手。少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不过将收音机音量关小了。何翩翩以自己方向感差、反应慢为由,一直没考驾证。其实她是心疼水涨船高的驾校报名费。听人说,那些驾校的教练,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宁可带十个男学员,也不愿带一个女学员。听说有的女学员一把岁数了,还被教练训得七荤八素,下不了台面,她可不想遭那个罪,除非驾校有女教练——何翩翩就说,驾校咋没有女教练啊?

少荃回口说,你见哪个餐厅有女厨子呢!

何翩翩笑起来,觉得少荃这个杠子抬得好。至少在他们歌兰小城餐饮业,就没有女厨子,只有女服务员。何翩翩想起她曾经想让少荃戒烟,一来对健康有益,二来可以省钱,可少荃并不成全她的美意。只要何翩翩说起男人为什么都离不开烟这样的话,少荃就用十个女人十一个都离不开口红来堵她,把她堵得死死的。想到这些,何翩翩就多笑了几声。何翩翩笑点和泪点都比较低,电视剧里值得笑或不值得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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