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人(1)

宝安日报 2019-04-21 08:01

蓝石

在《今天》《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芙蓉》《大家》《青年文学》等发表过大量中短篇小说,部分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月报》等转载。著有长篇小说《兜比脸干净》《爱谁谁》《那么那么遥远的青春》《中年期》。首部长篇小说《兜比脸干净》甫一出版即被《长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同时全文转载。今年出版的《中年期》再次被《长篇小说选刊》转载。现居北京,自由写作。

电话是座机打来的。我的手机上没有显示来电人姓名,且号码凌乱,最大的可能是骚扰电话,所以没接。我当时在公司主持每周一的例会,正忙得焦头烂额。我掐断,对方又打过来。一连三遍。有一次,我在外地出差,接到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的电话,是推销贷款的。我一直不大理解,是什么样的女孩日复一日枯坐在电话机前,一遍遍拨打类似的电话,说同样的话,有时候还免不了招致一顿臭骂。那天我心情好,就随口说了句,“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成天骚扰别人,多没意思呀。”我的意思是,你具有如此锲而不舍的精神,难能可贵,换个体面的行业,也会干得很出色。她并不领情,平静地回答:“骚扰了你,愉悦了我。”我被她噎得一时无语。现在这种不识好歹的孩子太多了,救都救不过来。

我耗不起,只能接听。“是小刚吧?”

“你是哪位?”

“刘宇。”

我稍微愣了下,随即快步走出会议室。“我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在哪儿呢?”

“大红门。”

“你不是坐火车来的?”大红门是长途汽车站,东北方向来的长途车好像都在那里停靠。

“我是路过。顺便打个电话看你在不在。”

“在。我们一会儿在哪儿碰面,吃个饭?”当时是上午十点多。

“我不熟悉北京,你定。”

“簋街吧。想吃什么?”簋街是北京约饭的地标。

“随便,我又不挑食。”

我之所以愣了下,是因为我的新手机号丰城没几个人知道。这些年,丰城的朋友一趟趟呼啦啦地往北京跑。他们自己来还不算,七大姑八大姨也得我招待。安排吃住不说,还得陪逛,故宫、后海、南锣,爬长城,少一样都不行。怎么办?东北人好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一陪到底,绝不能功亏一篑,三十六拜都拜了,咱不能差最后“一哆嗦”。我真的招架不住了。我只好把新的手机号告诉了丰城的几个老朋友,并一再解释,不是我薄情寡义,我的生意刚刚起步,千头万绪,实在是分身乏术。他们表示理解。但,还是走漏了风声。东北人喜欢拍胸脯,但忘性也大。

我在簋街的“胡大”门前抽烟等刘宇。空气闷热,乌云密布,像要下雨的样子。刘宇从出租车下来,斜跨帆布书包,跟个老大爷似的慢悠悠地走过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宇笑眯眯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很羞涩的样子。刘宇的笑,确切地说,是眼睛在笑,嘴角不动。刘宇长了双男人中少见的笑眼儿。

“胡大”以小龙虾闻名。我要了小份的麻辣小龙虾,和几个凉菜。刘宇没怎么扒小龙虾,一直在抽烟,话还是不多。我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就那么回事,还那样。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也是没话找话。我现在跟从前的老朋友见面,基本上是三板斧:最近生意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再就是交流一下养生鸡汤。之后就没话了。只有酒喝得差不多了,才会聊一下“想当年”。刘宇这家伙从不在乎酒桌上冷场。我拼命地找话题,想引起他的兴趣,但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你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特沉得住气。你说什么,他就笑眯眯地看着你,但你从他的笑容里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和认同感。刘宇的沉默是淡定的,目光是闲散的,但并不东瞧西看,头一动不动,身体微微前倾,双肘夹在肚子前,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是话唠,但我也知道,当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时间是会被放大拉长的。他越是这样,愈是引发我的不安,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头,这就很急人。跟他喝酒比喝药还难受,以前也这样。

但凭良心说,刘宇于我是有恩之人,我欠他一个人情。招待他不仅是尽地主之谊,更是我的责任。早年我在丰城五爱市场做服装批发生意的时候,刘宇帮过我的大忙。当时我在广州上的一批货,与一个刚从监狱放出来的秃头撞车了。那家伙趁早晨批货的混乱,用刀片划毁了我一百多条裤子。我和秃头大吵一架,约了下午四点金城宾馆后门见。我知道,你只要想好好做生意,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但我实在是被他逼急了。我打电话找娇孩儿、老门,想找他俩随意一个出头帮我摆平这件事。他俩在丰城五大区名气大。但不巧的是,他俩都不在丰城,我就没好意思开口说是什么事。没办法了,我才想起刘宇。刘宇说没问题。我提醒她,秃头可能找了黎哥。黎哥是五爱市场的一霸。刘宇不紧不慢地说,找就找呗。电话里传来噼噼啪啪的甩牌声,他应该在打扑克。“你行不行,不行我找别人。”我有点生气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啊。你谁都不用找。”四点钟,我一个人坐在金城宾馆后门的台阶上抽烟,看见秃头和黎哥并排走过来,后面跟着一帮子穿藏蓝色西服的高个子。与此同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刘宇披着军大衣,叼着烟,下车。我腾地跳起来,迎上前,“就你自己?”“嗯。天真他妈的冷。”他搓了搓双手,哈着气。

“小宇!”

“大白梨。”刘宇双手插兜,身体后仰,“你现在怎么又黑又瘦,像个冻秋梨。”五爱市场做生意的人都知道黎哥早年有个大白梨的外号,但从没人敢当面叫过。

黎哥尴尬地笑笑,“好久不见呀。谁这么大面子,把你都惊动了?”

“哦,这是我的邻居,小刚。”

黎哥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走,小宇喝酒去。”

“要不要先把事儿说清楚?”刘宇没动。

“小事一桩,咱们边喝边说。”

喝酒的时候,他俩一直聊在监狱里“打罪”的事。我着急,大腿拱了拱刘宇。

刘宇对黎哥说,“大白梨,今天当着你朋友的面,我也叫你一声黎哥。”“小宇,你骂我。”刘宇摆摆手,“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这顿饭呢我兄弟请了,算是给黎哥个面子。”刘宇转向我,“你的裤子损失多少钱?”“起码万儿八千的吧。”“让他赔一万怎么样?”我犹豫着点点头。“那就这样吧。都是兄弟,以后你们在市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秃头说,“我凭什么赔他一万啊?你怎么知道他的裤子是我划的?”秃头站起来,脖子歪歪着。“你这么说就不讲究了。是不给黎哥面子。老爷们做事要敢作敢当。我没让你多赔,只是赔个本钱。”刘宇没动。“那我要是不赔呢?”黎哥立起眼睛,秃头才乖乖地坐下。刘宇看着秃头,嘴角一咧,变成了真正的笑脸。一把刀子,隔着黎哥,狠狠地扎进秃头的大腿里。秃头哎呦一声,脸白的像一张纸,想蹦蹦不起来。“明天早晨给我兄弟送两万块钱去,听见没?”说完,刘宇握刀的手腕,一拧。秃头龇牙咧嘴地惨叫起来。黎哥对手下的人摆摆头,“送他去医院吧。”

我们留下来继续喝酒。我不得不对刘宇刮目相看。之前,我从没见过刘宇动刀子。从小到大,他在我的印象里就是个惯偷,只不过“进去”的次数多了,人脉关系比较广罢了。

第二天,秃头从医院派人给我送来两万块钱,事情就算了了。秃头丢了面子,没脸见人,灰溜溜地撤出了五爱。有时候,黎哥带着他的兄弟在我的摊位路过,会主动停下来跟我闲聊几句,抽根烟。市场上的人自然看在眼里。从此,我的生意再没受到过骚扰。

我喝了五瓶,有点醉了,我中午喝一瓶也醉。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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