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流量依赖的束缚
李一戈
这两年，对房地产投资、商品房销售额、销售面积作出预测的专家少了。不是说预测就完全没有意义。比如，房地产投资的趋势，对判断固定资产投资乃至于GDP的运行态势都是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再譬如，如果今年全国销售额能保持15万亿，至少说明市场容量还很大，让人陡增信心。
我们一个国家的商品房销售额、销售面积，整个欧盟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就是强大的流量经济。这些年一路奔跑过来，不免让人产生错觉，房地产是可以持续增长的，所有从业人员都抱持这样的期望，传达着这种期望。就如同，多年来房价一直行走在上升轨道，买房总是对的，不买房做什么呢？别的都不会了。
市场足够大，大到谁都挣到钱，谁都离不开，这个行业是真正的牛。楼市的黄金时代，投资客占了相当大比例，而2016年10月以来的严厉调控，主要城市都把投资客阻挡在外，但全国销售总额、面积还是创造了历史纪录，上市公司也取得最好业绩。
这样的市场，是流量经济的市场，时间久了，就会形成依赖，我个人把它叫做流量依赖。
流量经济有没有周期性呢？恐怕是有的。楼市是有人口红利的，快速城镇化阶段，给房地产带来了历史性的发展机遇。从1998年到2008年，长达20年的楼市红利，全世界主要经济体都是罕见的。也因此，我们的头部企业，年销售额能达到七八千亿，到1万亿也不是神话。
流量经济的一个特点是，雨露均沾。大河涨水，小河也满。住房市场化以来，虽然也有极少数几家房企倒下，但一般是犯了致命错误或过于贪婪所致。君未见，中国房企种群惊人，大到7000亿级，小到二三十亿，活得都挺好。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在产品创新上进行大的投入。反正生产出来的产品，要么是一抢而光（房子像大白菜），要么是做几轮营销推广就卖掉百分之八九十。谁还费劲去做产品创新？市场对极个别扎实做产品的，也没有给予应有的正向激励。
反而是，原本有的产品做得不错的企业，在流量面前，也经不起诱惑。比如星河湾地产，客观地说，它的住宅产品称得上是优秀。但当它全面扩张后，立即出现了质量问题。这种慢周转、以产品见长的企业，根本不适合追求规模。
流量经济的另一个特点是，描摩商业模式。所谓商业模式，就是讲故事。创始企业，讲给投资人听；要IPO了，讲给资本市场听。这个风口那个风口，全是这套模式。说到底，就是要找到基数庞大的消费人群的流量，粉丝，或者终端。
这么多年，我国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是没有资格谈商业模式的。无非就是买地，建房子，卖房子。当年万通想尝试美国模式，发现根本没有复制的可能。后来有几家企业探索房地产基金模式，小步浅尝而已。越秀房托一直做得很辛苦。
流量依赖不止是房地产。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为高质量发展阶段，GDP略为下行，本是正常现象。但一些专家出的主意还是离不开人口，二胎放开不够，还要建议鼓励生育，奖励生育。本质上还是回到人口红利的老路，是一种流量经济模式。但高质量发展绝不等于回归人口红利模式。
流量模式在互联网和科技行业也大行其道。摩拜、ofo和拼多多都是。网约单车确实是站到了流量的大风口，可惜盈利遥遥无期，支撑不住的已经关门。拼多多创造了三年即上市的神奇速度，而且GMV成数倍增长，但它平台上的产品暂时无法摆脱低质甚至低劣的标签。
前几天我以某知名品牌手机为例，认为过去几年智能手机市场的快速增长，也是流量经济的表现。但这种周期红利已经敲响了黄昏的钟声。其实我主要不是在批评它的产品，而是善意地提醒，过去的成功未必是通向未来的栈桥，不要留恋过去的红利，而要寻找新的周期。当然，真正过硬的创新产品，是可以穿越周期的。
流量经济不存在好不好的问题，敏锐地发现商业机会赢得投资回报，合理合法。但任何事物自有其规律，经济有周期，流量红利也有周期。如同有些药物会形成生理依赖，20年房地产发展的巨大红利，令产业链的诸多主体也聚合出了物理依赖。但没人（机构）会承认自己有依赖症，遑论治疗，虽然理性人都明白梦想不等于现实。
没有人愿意痛快地走出舒适区。倘若印钞能抬起GDP，印就是了。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没有直接写“房住不炒”字样，于是就有人意淫调控要放松。其内心就是想回到量价齐飞的时代，企业拿块地闭着眼睛就挣钱，投资者买套房就坐等丰厚的净收益。以至于两会期间住建部部长王蒙徽不得不出来重申五个坚持。
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说，2017年我国中等收入人群就超过4亿，2018年还在增长。这是全世界所有经济体、所有大企业都流口水的数字。这也正是流量经济的基石。然而，房地产也好，电商平台也好，网约单车也好，智能手机也好，你得承认，在我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种“周期律”的东西在潜行。比如手机，当年的诺基亚、黑莓多神气，但说没就没了，说萎就萎了，更别说你现在的产品力还不如人家呢。(编辑祝乃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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