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生理及其他

在潮州市“潮智汇”文化沙龙（第二期）《潮州工夫天下茶》的开讲现场，与会专家都有极精彩的发言，其中，潮州工夫茶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泰国正大集团副总裁李闻海先生的论述更是别具特色，由于上述的两种身份，他在论述工夫茶体现着潮人精细儒雅的特质之后，谈到潮商的生意经、经营理念。他说：“在潮人的商业活动中，潮商很少说"我在做生意"，而是说"我在做生理"，"生意"是一纸合同的来往，"生理"是达到心灵的契约，"做生理"更注重的是做人要顺应天理，掌握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做事要遵守法理规范，遵从伦理道德。”

“生理”是个古汉语词汇，有生活、生计、养生之道等义项，也指生意、买卖。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推广普通话，推行的是“生意”这个词，没有见到公共传媒用“生理”来指买卖的。但在潮州百姓的口语中，都称“生理”，没叫“生意”的。少年时在乡下听到“做生理”的口语，还以为是潮人老土。

潮人为何沿用“生理”这个古汉语词，而不用流行的大众化的“生意”呢？这与潮商的经营理念关系很大。潮人被称为“东方犹太人”，是指其善于经商，生理与生意，决非一字一音的差别，而是诚信、天理、道德以至法理规范的区别。

李闻海先生对“生理”与“生意”的解读，给我以启发，引起我的兴趣。在潮人创造并使用的方言中，他们对表现自身生活感受，也像品工夫茶一样精细儒雅，他们选用茶叶很用心，他们喜欢福建茶，也爱自家产的凤凰茶，这很有趣，在词语的选择上既喜欢沿用古汉语，也爱自己创造的方言词，只要适合自家口味。比如一个人做事出色，口语称“色水”“有架势”；一个人出类拔萃，他们则用“翘楚”，这可是出自《诗经》的上古汉语，在时下潮汕地区的乡下老阿姆，用“翘楚”称赞人可是十分顺溜、十分普通。

工夫茶文化多少会影响到潮人对词语的选择，不管外来茶、本地茶，合我口味皆好茶；不管外国外地上古的词汇或本地人创造的方言用词，合我需要的皆好词。

我国民间有个很热闹又普通的民俗活动，就是游神赛会：春节过后，把神像从庙中请进神轿里，抬出庙宇游境，接受民众香火膜拜、祈求平安。这种从远古传下来的民俗活动，称游神、迎神、游菩萨，也称圣驾巡游。因为潮人称神为老爷，所以应叫游老爷。但在潮汕地区，时至今日，一概称为“营老爷”。

他们发现，“营”有经营、营造、管理、谋求等义项，“营营”则是表示往来之貎，“营回”则有围绕、缠绕之义，用营字代游字更能体现神像巡游过程那种气息和氛围，而且，“营老爷”比“游老爷”读起来更顺口，听起来更柔和，于是，游字被营字代替了，不单营老爷，而且营花灯、营大锣鼓，营营回回，欢天喜地。

据说现在潮人有3000万，一半在国外，而国内又有一半生活在外省，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在外国或外地相遇，一杯工夫茶，一句胶己人，就他乡即故乡了。

“胶己人”是“家己人”的转音，白读，应该无疑义，语言专家也作了详细的考证，并提倡书写时要用“家己人”,口语则叫胶己人无妨。但潮人觉得胶己比家己更优质，家人与己人有点重复，而胶字有胶沾，如胶似漆之义，更能体现自家人的亲密意蕴。因而，不只口头，在网上，在纸媒上，仍然坚定地使用“胶己人”。

像“营老爷”“胶己人”这种对大众流行词略作变化的行为，体现了使用方言者的创造性，对提升语言表现力方面，值得肯定。如果你能认同，我们再挑一两个词说一说。

“狭窄”一词，用来表述人的胸怀时，潮人不说“心胸狭窄”，而是“心地狭塞”（狭，读矮第8声，塞，读细4声）。狭与窄同义，就是狭小；而狭塞，就不单是小了，是被堵住了。不是容不下一点异见，而是通路塞死了，无地可容了。读到“狭塞”一词，都感胸闷气短。

你用过“甲甲好”这个潮州方言词吗？

姨妈给小侄女送来一双童鞋，穿上去，刚刚好，恰恰好。大家都欢面喜笑说：“甲甲好！”当然是尺码刚刚恰当啰。但“甲甲好”却是甲级好，第一好；下午，二老在家闲坐冲工夫茶，看全国篮球联赛广东对深圳，阿怀来访，推门而进。“哈哈，你来甲甲好，茶三酒四日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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