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番歌”,字字泣泪声声情

汕头日报 2021-03-24 13:33

“过番歌”,这里指的是与“过番”有关的歌谣。大家最熟悉的莫过于那首《天顶飞雁鹅》:

天顶飞雁鹅, 阿弟有嬷阿兄无,

阿弟生囝叫大伯,大伯听着无奈何。

背起衫包过暹罗,去到暹罗做乜事,去到暹罗牵猪哥;

凄惨钱银刻苦趁,趁有转来唐山娶老婆。

这首歌谣开宗明义,“过暹罗”乃是生活所逼,是“无可奈何舂甜粿”,是家中“断柴米,等饿死,无奈何,走来石叻卖咕哩”,“海水迢迢,唔是我枭;放掉嬷囝,无奈家硗。”无论怎么唱,都提到“无奈”“无可奈何”,只要温饱基本能解决,谁愿意冒死漂洋过海去谋生啊!

含着眼泪送别的父母妻儿,则千叮万嘱:

一溪目汁一船人,一条浴布去过番;

钱银知寄人知转,勿忘父母共妻房。

今日送郎到码头,一事郎你着记牢;

闲花野草孬散采,糟糠之妻不可抛。

乘坐着红头船、经月余的日晒雨淋、风浪颠簸,九死一生到了码头登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唐山的家人报个平安。于是,有了惊魂未定、读之揪心裂肺的《平安批》:

批一封,银二圆,叫妻刻苦勿哭啼;

囝儿着支持,教伊勿博钱;

田园着知作,猪囝哩着饲;

待到我趁(tang3)有,猛猛归家来团圆。

这种平安批,是“过番者”的一种风俗,报平安的同时,也给家里寄2元或4元,这钱可能是向先到的亲友或工头预借的。最简洁的侨批只是“人在,银二”的附言。

1939年新加坡华侨姚永合先生寄给潮安庵埠家乡母亲报平安的番批这样写道:“慈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儿自作别来叻,水陆一切均已平善,祈勿远念。但是上函寄上中央币四元,未卜收至否,现时家乡,等诸事,回音来详是盼。今寄中央币二元查收,余言后禀。”姚永合先生应该是于1939年上半年抵达新加坡后给家里寄去一封“平安批”外附中央币四元,恰逢1939年6月21日汕头被日寇攻陷后汇路阻塞,批信下落不明。姚永合先生左等右等,不见家里回音,便于7月20日通过新加坡华侨银行再寄回中央币二元给家中母亲,并再次报平安,同时希望了解家乡情况,此封侨批经由特殊秘密邮路终于到达潮安庵埠。(据《侨批文化》杂志、《潮州日报》)

而经历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到了“番畔”,生活又如何呢?

上面的歌谣说是“到了暹罗牵猪哥”。“牵猪哥”即使在潮汕本土乡下也被认为是最低贱的职业,非不得已是不会去做这种被人唾弃的事情的。但初到外国,“人面生疏,番囝擎刀”,“番囝番癫憧,擎支厚刀四散抨(pong1)”,只能从最低贱的职业做起,以便立足谋生。还有《踏三轮车歌》唱道:

阿老叔,脚曲曲;

三轮车,刻苦nêg4;

趁有钱,猛猛积(zêg4),

寄转唐山好籴粟。

其实,无非就是给人打苦工、出苦力,潮语叫做“食人个咕哩”,如《做苦工歌》所云:

心慌慌,意茫茫,上山做苦工;

日出乞日曝,雨落乞雨沃;

所食番薯糜,所擎大杉木;

一年劳(le5)到死,疒+省骨落肉目tag4 tag4……

番畔那边劳生拼死,积攒了些钱寄回家里,使在唐山的妻儿、父母不至于挨饿受冻,此所谓“番畔钱银唐山福”。但却苦了唐山家中的“留守妇女”。描写这个群体的歌谣,真的是字字血、声声泪了。送别时是声声的叮嘱:

月娘光光照临檐,阿嫂送兄哭啼啼;

心里的话呾唔出,你着记得妻共儿。

等郎不归时就是辗转反侧、怨天怪命了:

嫁着过番翁,夜夜守空房;

望塌蜘蛛顶,不+会得天曈昽。

真能等回来个“郎”,却是七老八十的白发翁了,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前世无身修,嫁着夫婿到外洲;

去时小生弟,转时留白鬚。

能等回来个“白头翁”就算是幸运的了。有时候,千等万等,等回来的只是五雷轰顶的“丈夫已做她人君”的坏消息。只能埋怨几句出出气算了,远隔重洋,你又能怎么样呢?

(丈夫)去过南,蜡蜡梳囝买一双;

草头夫妻你唔惜,三心二意惜别人!

“过番歌”有唐山这边的,也有“番畔”那边的。东南亚各国五大汉语方言:广府(粤语)、客家话、海南话、福建话和潮州话各有各的“过番歌”。马来西亚著名的民俗学家苏庆华教授出版有《五大方言过番歌研究》一书,是集大成的研究成果。我和林朝虹老师也曾做过研究,在中山大学的《遗产研究》上发表过《客、闽、潮“过番歌”的比较研究》一文。其他研究成果也颇多,有兴趣者可以上网检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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