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章海元与壶艺评论家合作诗意壶系列 探索潮州手拉朱泥壶创作新模式 文心在壶 诗意盎然
章海元和他的诗意壶《彩虹满天下》。
作品《采莲姑娘》让人想起赵孟頫的诗句:“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秋。采菱谁家女,歌声起暮鸥。乱云愁,满头风雨,戴荷叶归去休。”
《秋水鸿雁》取材于唐朝诗人杜甫的古诗:“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正月未过,潮州春光已至。古城内下东平路的松庐,园林景致正好,旧时主人藏书会客的天啸楼楼顶,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章海元手中拿着诗与壶系列作品中的《彩虹满天下》,背后是开得正茂的桃花。壶的理念源于乾隆的诗句,“谁把青红绒两条,半红半紫挂天腰”,壶把为彩虹,壶身为大地,绞泥一气呵成,于是壶上便有气象万千,长虹映得大地处处霞光。
壶向花借来半分红做彩霞,花向壶求些文心填补诗情,交相辉映。恰如章海元与壶艺评论家洪巧俊的相遇,诗遇见壶,壶成了诗,23个(套)诗意壶便从万千想象照进现实,走进“春天”里。
文/图:肖燕菁苏仕日
诗遇壶
章海元的求变
一块湿抹布灰中透着红,章海元从工作间出来擦了擦手。
工作室在湘桥区西塘村,久负盛名的潮州手拉壶之乡的核心。章海元打开一盏盏灯,精心布置过的展厅区域呈现在眼前。灯箱明亮,“燕明壶艺”处处可寻可见,柔和的光打在一个个壶上,名人大家的书画赫然在墙,两层楼都是展柜,玻璃罩子里是获奖的壶和奖杯、证书,一尘不染,整洁光鲜。
向左拐进侧边的工作室。电视机、遥控器、灯罩、泡沫箱……几乎所有能见到的物品都蒙着一层朱红。转盘上凝固的朱泥卡在边缘,转车前是发白的塑料凳,塑料膜盖着暗红的朱泥保湿,日光灯管裸露,各种形制的刀具随意摆放着,一张木沙发靠着墙,桌上一副最常见的工夫茶具。
朱泥已嵌入。章海元把表面的泥擦掉,指甲缝与手纹间的朱泥倔强地停留,显示出与主人长年累月待在一起的心安理得。
六代同壶,枫溪“老安顺”章家做壶已有百年。章海元从小看着父亲与爷爷埋头做壶,顺理成章拿起泥巴。
章海元出花园那天还在做壶,奶奶看见了说“你这一生注定做壶了”。潮州人为15岁的孩子举办出花园,即为成人礼,提醒孩子此后需面对世界,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天大人通常顺应孩子心意满足各种要求。那时章家三代人一天能做200多把壶,“没日没夜地干,像是《摩登时代》里流水线上的卓别林一样”。
由匠入艺是时代所需。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壶商提出精品高端壶的需求,章海元与父亲章燕明开始转做精品壶。之后,潮州手拉朱泥壶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潮州手拉壶名气渐长,手艺人成为传承人,名气带来光环,也带来责任。
“我们潮州的壶,最大的瓶颈就是缺乏创新、缺乏原创。”章海元知道壶艺的成熟离不开模仿与学习,但更深知创新的不易。父亲章燕明因技艺精湛成为潮州手拉朱泥壶的一张名片。其作品《奥运壶》以独特的造型与精巧的设计在“奥运年”广受关注,这把洪巧俊设计的壶是洪巧俊与章家父子合作制壶的代表作之一。
洪巧俊爱读书,从普希金到杜甫,评壶论艺写文,在潮州壶艺鉴赏界名声渐起。洪巧俊对文学艺术的热爱,为日后诗与壶的相遇,埋下了伏笔。
彼时章海元的名字多伴随父亲章燕明出现,章燕明“中国手拉坯朱泥壶第一人”的光环下,章海元慢慢汲取养分,渐渐认识到制壶人的瓶颈,“手工艺人的创作瓶颈在文化素养上,这个只有自己打破才能成长。”
章海元与诗的缘分自然开始。
诗予壶
洪巧俊的野心
江西人洪巧俊1999年来到潮州,从事文艺评论工作许久的他在到潮州前就对历史文化感兴趣。洪巧俊此前写下文章《爱潮州的100个理由》,其中罗列了个人对潮州以及潮州文化的喜爱,他说:“我对潮州文化感兴趣,对潮州的壶更感兴趣。”
洪巧俊编写《潮州手拉壶》一书,整理介绍了当时潮州手拉壶顶尖的壶艺师,开设微信公众号“巧哥谈壶说艺”长期发表壶艺评论,关注潮州文化。他认为潮州手拉朱泥壶需要提高文化附加值才能有收藏价值。
“为什么我们潮州的壶没有江苏宜兴的名气大?就是因为我们的壶缺乏文化。”洪巧俊介绍,江苏宜兴紫砂壶体量总体大于潮州手拉坯朱泥壶,且容易刻字,更易与诗词、国画结合。位处富饶且文人荟萃的江南,董其昌、陈曼生、时大彬……宜兴有数不清的文人与壶艺家合作的例子。洪巧俊长期思考如何提高潮州手拉壶的文化价值,创作出诗意浓浓的壶。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洪巧俊兴致勃勃地讲起壶艺泰斗顾景舟的故事,“早年间,顾景舟和别人合作做花壶,借别人的字画来提高自己的名气。后来他成名了,就觉得那些东西都是败笔。”在洪巧俊看来,传统文人与壶艺家合作的模式中,字画与壶是分开的,鲜少有能浑然一体的,当代也有陶瓷设计专业的设计师拿着稿子给手拉壶师傅,不过那就是照葫芦画瓢,师傅严格按照比例自然能做个八九不离十,但缺少韵味。
“我研究壶艺这么多年,发现从古至今,诗与壶从来没有成过体系。诗是诗,壶是壶。”洪巧俊拥有在壶艺史上做出突破的野心。他理想中的诗与壶是交融的,“我希望做到,你看到了这把壶,你就看到了那首诗,我希望能填补历史的空白,打破常规。”
洪巧俊既非陶瓷设计师,亦非壶艺家,对于他而言,找到一个恰当的合作者是完成其愿望的必要条件。
“合作者必须技艺好、悟性高,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且懂诗。如果不具备这些,我就是设计理念再好,可他理解不了,要创作出完美的作品也很难。”此前洪巧俊已经尝试过与许多壶艺家合作,但最终或因理念不合而散,或因壶艺家无法领会洪巧俊的意思而中断。
诗意壶
文人壶的浑然天成
章海元在20岁出头的年纪就与洪巧俊结识,洪巧俊经时常介绍壶艺相关的书籍给章海元阅读。在洪巧俊看来,章海元拥有与其父亲相似的技术背景与性格特质,“海元他耐得住寂寞,而且能领悟我的想法”。
洪巧俊开始诗与壶系列的创作在2013年前后,彼时,章燕明突发疾病退下制壶一线,章海元身上骤然担起章家老字号“老安顺”的牌子。“章海元不会做壶”“他们家之前的关系都会断掉的”……流言蜚语四起,压力袭来,章海元选择的突围方式是以诗入壶。
“创新不一定就绝对正确,但是如果你没有去做,就只会永远停在这。”章海元知道壶艺不进则退,恰逢想要做出突破的洪巧俊,二人即开始正式合作诗与壶系列。“像是瞌睡碰到枕头。”洪巧俊说。
洪巧俊长于章海元,他以大哥的身份鼓励章海元,“你要站在你父亲的肩膀上,站得更高。我努力设计,你努力做壶,然后要去评奖。”
一回,洪巧俊受邀到陕西九华山游玩,登上捧日亭时看到日出,太阳刚刚出来,霞光万丈,洪巧俊举起双手,吟唱“祥云捧日江山吟淑景,瑞气凝春社稷溢华光”。回来后,洪巧俊立即与章海元见面,描述他见到的场景,形容构想中的《祥云捧日》,“绞泥可以模拟彩霞的感觉,壶纽是日,壶嘴和壶把是举起的双手。”洪巧俊回忆说,“我先给他讲我的灵感,我边做手势他边画,这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心灵是相通的。”
《祥云捧日》的壶嘴部分在一开始并不能与壶身形成整体,统一壶嘴、壶把、壶身的纹理,对于章海元而言亦是挑战。数次尝试后,章海元最终完成了大气舒展、瑞云飘逸的《祥云捧日》。
《祥云捧日》是对自然气象的复现,《杜甫草堂》则是该系列壶中文人风骨与制壶技艺达到至臻之境的典范。泥墙纹理斑驳陆离,质朴无华,茅草细腻盖着屋顶,但壶把如竹节强健有力,自有超脱物格,这是一间简朴但富有文气的草堂,这亦是一个贫困潦倒却忧国忧民的诗人。看着《杜甫草堂》,可见那个希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杜甫,亦可见那“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豪情。
壶艺评论文集《诗与壶》中展示洪巧俊设计、章海元制作的23把手拉朱泥壶,配以洪巧俊与其女儿洪露以“诗与壶”为主题展开的文字创作。洪露为《杜甫草堂》创作了一个小故事,故事中的草堂是文人雅士与江湖散人聚集之地,有吟诗的花和尚,有深藏功与名的茶艺师。“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壶中可见草堂,可见诗意,可见江湖。浑然天成,可谓诗意壶。
诗与壶
潮州手拉壶的未来
或是名胜古迹,或是诗词经典,洪巧俊产生设计灵感后,与章海元解释设计理念与创作背景,再与章海元商量具体的器型、尺寸、细节,之后再一次次调整、重来,在微信上聊到凌晨三四点是那段时间的常态。“对于他是文化修养的提高,对于我是壶艺研究的提高。”洪巧俊说。
之后的《采莲姑娘》《八大山人》《沙漠之神》……23个(套)诗意壶陆续出炉,上月《诗与壶》一书付梓,每个壶都有其理念上的诗意与技术的创新。“传统工艺的东西还是需要一些突破,诗与壶系列让我学到了以前没有的一些新的技法,这也是在为之后的创新打基础。”章海元说。
美术史家陈传席教授提出“品壶六标准”:一是神韵,二是形态,三是色泽,四是意趣,五是文心,六是适用。洪巧俊认为最重要的是神韵与文心。“如果你做的壶没有文心,就没有收藏价值。我们这一系列壶,每一把都是有文心的。”
章海元不惯于输出观点,但壶艺熏陶、诗意涵养,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审美标准:“以前一些壶做得奇奇怪怪很抢眼,现在觉得真的不耐看,要越简单越好。像后来做的这些就是用比较简单的外形,给人有想象的空间。之前听一些专家说,"做壶如做人",现在才觉得真的是有道理的,壶把、壶嘴、壶纽之间的关系处理好,才能做出一体化的壶。”
章海元认为现在的手拉壶艺人既要打好基本功,也要从科学角度分析壶艺背后的原理,“有些东西看起来是可遇不可求,但是可能只是你没有掌握那个原理。有些壶的比例看起来就是耐看,如果只凭着感觉去做突破是很难的。我们现在是在打基础,也是在做未来。”
章海元的儿子与女儿如今也已经上手做壶,今年上大一的儿子就读艺术设计专业。开学前,章海元曾与儿子谈过,二人达成约定:儿子四年学业完成后回潮州做壶。“不仅要五代同壶,还要六代同壶,怎样把这个招牌传承下去,这个才是我们奋斗的目标。”章海元说。
章海元眼见着手拉壶从一个十几元到几百元,再到上万元,看着手拉壶从一角茶桌登堂入室,少年时在蘑菇车边脚踩的日子没有忘,老师傅们的清贫一生没有忘,他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的起步与他人并无不同,“我们这个手工艺是无边无涯的,你要学到老做到老。做手工艺的人,我觉得最大的财富就是文化素养,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章海元认为,潮州手拉壶从业者要走的创新之路还很遥远,但他与洪巧俊的合作模式或许能够提供一些未来的方向,“我们的模式不能够提升整体,但对行业可能也起到一个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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