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茶室
□叶惠娟
叔叔在县城的房子是一栋依山而建的两层小洋楼,奶奶去世以后,爷爷便从乡下搬到这里居住。平日里一家人吃住都在二楼,一楼是爷爷的卧室和两个客房,大客厅用于摆放杂物和停放摩托车,一楼的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便是爷爷的茶室。爷爷在这里住得很舒心,除了因为叔叔婶婶孝顺以及房子的地理位置好有着乡下气息以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爷爷拥有这个独立的茶室。
茶室只有几平方米,摆设很简陋,两张长条椅子围着中间的茶几,仅可容纳五六人同时围坐喝茶,一把上了年纪的风扇在墙角站着,终日倾听茶室里的国家大事与家长里短。爷爷茶室里的茶也不讲究,几十块的客家绿茶或是晚辈们孝敬的好茶,都可以在这里飘香。爷爷认为,重要的是一起喝茶的人,佐以下咽的人生过往。
与爷爷一起喝茶的人有他儿时的同学、玩伴以及当年的同事,他们大多是因为随子女搬到县城安享晚年,其中也不乏爷爷到县城后新认识的朋友、邻居。散步喝茶聊天就成了他们每日的保留节目。今日我去你家,明日你来我家,因为爷爷健谈且爷爷的茶室更具有独立性,他们更爱聚集于此,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他们固定的聊天场所。在每个早饭后的上午或者午休后的下午,他们甚至都不用电话相邀便汇聚于此,泡上一壶茶,把今日的家国大事拿出来讨论一番,又或者向各自汇报一下自己的身体近况,又如医生一般给对方建议。意见不统一时,他们的声音可以穿越楼层飘到二楼甚至隔壁邻居家,有时又能保持长时间的静默,唯有煮水器咕噜咕噜冒泡的声响在茶室回旋。因为离得远,加上成家后儿女的牵绊,我只有在节假日才能回来探望爷爷。爷爷总爱指着茶友让我辨认:“这个伯公就是我当年在镇政府工作时的同事,那年他去你们学校检查工作,丢了手机,恰好是你捡到并交给老师的。”旋即又指着最里面那一位说:“那次和我一起去你家的叔公,还记得吗?”我频频点头,在这场热烈的回忆中拼凑着一段又一段能记起或遗忘的岁月。
他们大多听力下降,特别是爷爷,自己耳背却总担心对方听不见,说话声一句比一句大,我的脚还没来得及踏入大门,他们畅聊的声音早已传到了耳边。当我站在他们面前,爷爷就像第一次介绍一般说:“这是我大孙女。”这些伯公或者叔公们如见到自家孙女般亲切:“这么快就到了。”我回家的消息早已成为他们的茶点,在过去的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前已经伴着袅袅茶香品尝。至于我的其他情况,早已无数次成为茶点,在他们嘴里回甘。而我,在他们面前总能找到公众人物的光环,如明星般地存在。
爷爷和茶友们的茶点除了各自的家长里短,更少不了久远的往事,有学生时代的欢乐,有艰苦岁月的苦难,也有今日美好的感慨。爷爷的同学朱伯公说:“我和你爷爷整整同窗六年,当年读书的情形好像一场梦,如今就老成这副模样。”爷爷掉了两颗牙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还没开口,我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讲当年因家贫不能继续求学的往事。这段往事里有爷爷的老师家访劝学,有曾祖父斩钉截铁的回绝,更有爷爷的无奈。我逗爷爷:“你唯有的六年求学生涯,结识的同学还能在暮年一起喝茶回忆往事,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们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立刻纠正我:“岂止是上学的事,当年我们还一起走水路放竹排去潮州汕头。”当然这些故事,我也已经听了无数遍,在茶室里,他们每一次提及都如刚发生般鲜活与精彩,如第一次讲那样绘声绘色。
叔叔下班回来的摩托车声便是茶室打烊的信号,他们放下茶杯起身,与我迎面而来的叔叔挥手说再见。无论叔叔怎么挽留,他们都不会留下来吃饭,各回各家,然后在下一个时段重归于此。望着他们推着自行车或者驼背而去的身影,爷爷告诉我,邓伯公因为肺癌上个月走了,钟叔公去一趟医院就没再回来。爷爷低落的声音如一块石头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爷爷又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今日唔知明日事。”随后转身就进去收拾茶室。
茶室墙上挂着三十年前县政府颁发给爷爷的奖状, “热心教育,造福后代”字样未见褪色。我想,对于爷爷而言,无论是荣誉还是苦难,精彩还是平淡,过往的人生种种均如茶,可品,可尝,茶的好坏并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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