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浓浓意切切 忆林丰俗老师话画
鄞珊
羊城的冬天,老天爷忘记了制冷,而我们也热情似夏,小车在番禺某楼盘转了好几趟,车里的刘清涌教授还是靠着不断打的电话,加上原始认路:记忆里的“印象”,最终把车停在了林丰俗老师府宅前,现在,连我都能笃定这院子的门!书香味浓浓的,书画意蕴镶嵌在座小园林式建筑里。林丰俗老师已经盈盈笑意出来迎客,刘清涌教授是国内兰界专家,跟我多番提起跟林丰俗老师几十年的友谊。他们两个老友相见,自是亲切无间,我在一边看他俩寒暄,谁知林丰俗老师瞅见我,随即扬手招呼着:“鄞珊,来来来……”
这一声“来来来……”一下把我融进了潮味浓浓的乡音中。
我很高兴,林丰俗老师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他依然笑呵呵:“记得记得,一下又是好几年了。”我们甫一坐定,他边忙着冲茶待客,边问我:“鄞珊,你最近画些什么?”话题自然而然落在画上,水已开,林老师边冲茶刮沫,边谈起我那次获奖的画,他谈起了我画里的元素,里面的构图布局,我有点惊讶他记得那么清楚!围绕着画的点评,这么难得的指教我自是俯首恭听。而他却是家常话聊天般的自然温润,没有高高在上的施教,他继续娓娓而谈:“咱画画,就是要随心,不要有条条框框……”
虽然林丰俗老师是岭南的大家,他的名字,在画界,在岭南,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初学画之时,林丰俗老师的画可说是我的启蒙,开启鸿蒙的倒是他的国画花鸟,那时的画册,报刊,乃至挂历,都是我临摹的范本。至今仍然记得他的木棉,笔墨厚拙遒劲,那种英雄气势的树木动人心魄。而林丰俗老师的名字,一路伴随着我们绘画历程的成长——进入美术专业学习的速写等,而转了一圈,因着自己从事花鸟创作,又回到学习他的花鸟画上,自己的成长,对他的画的领悟自是不一样了。
有缘的是,在广东省第四届中国画展中,他跟我谈得很多,聆听林丰俗谆谆教诲,你会觉得如一位自家长辈般和蔼可亲,国画理论在他淳淳乡音流淌出来,却是朴实无华,极简极真,让人感觉真真切切如沐春风。广州诸多画家和乡贤,错综交集,之后也几次缘遇,即使匆匆几句,也是乡音淳淳。许多人都感叹潮汕人的人情味浓,这浓浓的味道更在林丰俗老师身上。画桌上还有些纸镇压着的未完成的画,画墙上挂满了一张张四尺书法作品,看出刚完成,还未盖章,我端详了落款,是林老师的名字,我诧异地问:“您还练书法?”一出口有点后悔,谁知道林老师笑呵呵说:“还在写,还在写。”这些书法作品,刚好成了我们茶话的背景。
他拿出一些小品给我“看看”——他说得那么轻松,而我却受宠若惊。正好,他和刘清涌教授继续喝茶聊天,我先欣赏他的画。由画册挂历,到展览上的画,能这么近距离地欣赏林丰俗老师的作品,真是难得的机会。林老师说过,他在美院上山水画课,而个人爱好的偏执,我一直挑选着他的花鸟画学习。“多写生”,在林老师嘴里蹦出来的这个词,自是占据了他画幅的很多篇章。他八九十年代的一系列速写,也是其时我们学画所努力攀学的。而林老师不管采风或是带学生写生,速写是他一路积累的一笔财富。
花鸟画中的林丰俗老师,家中的庭院自成一统,石径亭台,林木掩映,游鱼戏水,花儿错第盛开。大自然浓缩在番禺的这一隅私家园林中,确实精妙,林老师就在“花鸟画”中画花鸟,自己已经融化在画面中——我们在这边院门,看着他从小径那边走来。刘清涌教授也感叹:有这样的地方,城市里的世外桃源,花花草草,环境清静心清静。在这里画画写写,真个纯粹。
林丰俗老师带着我们转在花园里,他穿着白色浅条纹衬衫,外面搭着红色羊毛褂,室内室外他都是一副毫不见外的寻常居家模样,在他那里,“来了都不是外人”。而岭南冬季的花园,竟然也是姹紫嫣红,草木浓荫。话语撒落在花间小径,他又在某个话题中谈到了花鸟画。寻常言语落在花间,这画画的道理,没有理论的枯燥。“花鸟画要注意用线,用笔用中锋——”看着花园里的芍药牡丹开得正灿烂,深红淡紫,一副妩媚娇艳。而以中国画形式表现出来的作品,却是一番带着主观意象的笔墨,林老师重视线条,线条用笔注重中锋行笔,花鸟虫鱼,作品自是一番厚拙的景象。林老师的诸多学生,正是得其这样的精髓,在岭南桃李璀璨。
林丰俗老师画的岭南瓜果和花草,来源自然而高于自然。“用色要纯。”这话是他教给学生的,也落在他的画面上,在林丰俗老师那里,一切都返璞归真,厚拙的笔墨和淳厚的颜色,繁复的树木已经被简化为线和色块,带着他的气息在里面。
虽然无缘成为他院校里的弟子,却有缘多番聆听他的教诲,在他眼里,我是“胶己人”——我们同是潮安人。“潮安人”这个词在他口里出来,在广州繁华的都市里用乡音读出,是那么暖烘烘。他讲起他老家,金石,而我庵埠,他一路数开去……潮安县里的乡邻,在外便是亲人般的“自己人”,潮安的脉络,还有那里的姓氏,他真如一本书,翻开便能如数家珍。林丰俗老师顺藤讲到他的“渊源”,他这姓氏的来龙去脉——金石彩塘等乡村的人文、历史、习俗。一个学者、一个教授,对文化的考究,比生活在当地的族长都更了解熟稔。话题的线很快点击到我这里,他告诉我:你们鄞姓,春秋战国时是一个小国,最先被赵所灭,后南逃的国民以此为姓作为纪念……
我如获至宝,因我在多年前听闻此说法,林丰俗老师如今讲的竟然翻起了多年前的记忆,之前我苦于找不到出处,我急着问:“您怎么知道的?”话语显得有些冒失。
他不急不缓地说:“这是我以前查到的,我喜欢看书。好多年前,我在某个地方图书馆的资料查到的。”看我有心追根溯源,他鼓励我:“你多查书,多去查找,会找到相关资料的。”
我以前曾经在浙江宁波当地寻找文字资料,以佐证我们姓氏与鄞县(州)的关联,可惜没法找到对应的资料而作罢,或许还需再用心查找。而林老师谈起每个典故,他都会认真查找出处。“多看书”,这是他不断叮嘱的,简单道理都是朴实的。
聊家常自是轻松无比,他问我跟哪些人比较“熟”——依然是潮汕人的话语,我谈到好些名字,都是认识,而“熟”这个词,在潮汕人这里自是更深层次的。广州的城市人文使得我们在各自轨道轮轴般运转,好多人即使是熟稔,也难得能像潮汕人那样坐下来喝茶聊天、谈家常。听到我念出几个名字,他大笑:我们太熟悉了。然后数起不少陈年往事,他不断叮嘱我:以后可以跟××一块来,他们跟我最熟了。
我知道他桃李满天下,人缘又甚好,没有架子,学生居多以林老师为荣,殊不知他的好人,可是超乎城市理念和时代的,这几乎是潮汕人独有的人文,而潮汕人文在时代喧嚣的车轮中已经被甩掉了很多,却在林老师这里保留得那么纯粹和完满。
遗憾的是,某些消息的切入让人猝不及防,当林老师仙逝的消息传来,画界都深感痛惜,悲痛之余我也告知了刘清涌教授,刘教授沉默良久。或许,那天的茶烟还在缭绕,林丰俗老师的欢颜笑语还在耳边,一切还历历在目。两位老友还在比着,谁长一岁……
潮州美术馆在成立伊始,开山门之作首先举办的就是“造化心愿——林丰俗作品展”,这可以说是潮州的文化盛宴,听闻展出那么多作品,让我在花城也心生羡慕。好在当今网络的便利,即使是无法到现场观摩,多媒体的制作也能在网上欣赏到画作。当我看到三个部分的作品:“澄怀观化”“率意成趣”“俯拾即是”,不管是明丽的山水,抑或稚拙的花鸟,那些刺桐花、木棉、柿子、佛手瓜,分明是林丰俗老师澄明的心境。“我冀望在这些平凡的景物中,触目会心,寻觅诗意。至于花鸟画,我向来不怎么经意,兴到笔随。画面杂、乱、生、散均不在乎,遑论形、神、笔、墨之短长,只要稍觉有点趣味,也便安分自足了。”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竟像听到带着潮安口音的温醇话语,就像边喝茶边谈天一般,那是林丰俗老师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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