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房精品 诗意游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

羊城晚报 2020-06-15 12:24

受访嘉宾:温为才1979年出生于赣州,北京理工大学设计美学博士,五邑大学工业设计教授。设计作品“新会葵艺”灯具获得意大利米兰设计周优秀设计证书,作品“共生”被意大利Arte Sella现代艺术中心收藏,设计作品获得4项美国IDEA奖、2项德国红点奖,著作《产品造型的源点与突破》被米兰世博会入选中意设计文化成果

受访嘉宾:程智高级工艺美术师,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工艺美术研究所研究员,法门寺博物馆特聘研究员,广东省传统漆艺工作站副站长,主持广东文艺职业学院程智漆艺大师工作室。其作品多次获国家级、省市级奖项,部分作品被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等收藏

卢志荣设计的“端溪砚石”

充满五邑文化特色的碉楼生铁壶

将生铁铸造与大漆传统工艺相结合的鮀壶

文/羊城晚报记者施沛霖

图/受访者提供

文房,是沉思静悟、安顿心灵的所在。文房器物,亦与主人气息相通,彼此关照,日久生情。《名家话收藏》连续数期对文房收藏的报道,尝试唤起更多人对文房雅器的关注与欣赏——

“最喜小中能见大,还求弦外有余音。”中国人的文房何止四宝,在文房器物中,值得收藏的也不光是那些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文物古玩。当传统工艺遇上当代设计,也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成为具有收藏价值的当代文房精品。

当代设计师关注文房精品的设计,并非偶然,越来越多艺术家、设计师将目光投射到极具文化气息的文房精品领域。去年,中国美术学院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迎来开馆以来首位华人设计师的作品大展——《无华·卢志荣作品展》,展出了华人设计师卢志荣在建筑、室内、家具、器物、雕塑五个领域的作品,其中器物部分的《文房新语》、《石上生花》、《银檀鸳鸯》等作品,皆是文房雅器,其质朴无华、空灵诗意的设计语言,令观者深深感受到设计师“以诗为用、用以为诗”的设计境界和器以载道的精神。卢志荣认为:“中国的文化重在精神内核,而非东方符号的作品。”他的作品广受国际收藏家的青睐。

资深工业设计师、洛可可的创立人贾伟,力求将中国文化、当下设计趋势与商业价值融为一体,其文创作品也曾多次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大奖、德国IF设计奖、美国工业设计协会IDEA等国际奖项。当代设计师、“上下”品牌首席执行官兼艺术总监蒋琼耳,则着力于挖掘日渐式微的中国传统手工技艺,通过现代美学的诠释,使它重新融入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其作品“犀皮漆天地盖盒”曾被大英博物馆永久收藏。

而在广东本土设计界,也有设计师执着于挖掘中国美学思想及精湛的传统工艺,打造具代表性的当代文房精品。一把充满五邑地区文化特色的“碉楼生铁壶”,四年前获得了美国工业设计协会IDEA奖——这是五邑大学教授温为才博士的作品,他的另外两项美国IDEA奖获奖作品“轮回壶”、“葵叶灯”,无一例外将侨乡文化元素融入产品设计中。

温为才认为,五邑地区是一个在文化上具有特殊性的地方,他想用自己的设计将传统的文化活态化,比如将五邑碉楼的文化形象通过生铁壶,借助“茶道”文化,传播到千家万户。而温为才的最新作品鮀壶,则是联手广东省漆艺大师程智,运用了大漆与生铁铸造两种传统技艺,撷取潮州文化中红头船和厝的形象,将岭南先民勇于进取的开拓精神与浓浓的乡愁意象融于一壶,力求传递出禅宗“圆融”的美学思想,也诠释了海上丝绸之路上岭南人民开拓、进取的精神。

在温为才的理解中,禅宗的“圆融”是超越矛盾两元对立而呈现的一种自由的心境。其中包括了“动静圆融”、“时间圆融”、“空间圆融”等。“空间圆融”包括了“大小圆融”——芥子纳须弥,比喻巨细可以相容,万物间没有绝对的大小关系;“空间重构”——将不同空间的事物移置同一空间,以引起一种全新的审美意象。就像鮀壶的设计语言中,红头船为“动”,厝为“静”,设计师将这二者融合,达到了“圆融”之境。

工之成者称为“匠”,造物至美是为“艺”。在实用之外、匠心之上,赋予器物生命与美的艺术家们,在文房这个心灵的栖息地,有着更为广阔的创作空间。案头器物虽小,却呈万千气象——当代文房精品,也注定与传统文化与中国美学意蕴相伴共生,让现代人能以从容的心境,感受文房之美、文化之魂。

壹何为收藏级文创精品?

羊城晚报记者:自古以来,文房是文人们的精神家园,文房雅物皆是主人品位的寄物。当代的文创精品也成了不少人收藏的对象,您认为能成为收藏级的文创精品,必备要素是什么?

温为才:收藏级的文创精品,我觉得要有三个要素。其一,产品要有独特的文化内涵,这种内涵可以打动用户的内心,引起用户的共鸣,这是收藏级精品最为重要的要素,也是目前中国文创设计特别需要加强的部分。其二,产品在工艺上要有一定的壁垒,工艺的壁垒可以防止别人的抄袭,形成竞争优势。其三,限量生产。限量产品才有稀缺性及增值的空间。

程智:我认为收藏并不一定是经济收入特别高的一群人的专属,普通平民百姓也可以收藏。收藏的作品不一定是拍卖行拍卖的高价值的物件,只要是一些对他们来说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小到一个小摆件,大到一套家具,都可以收藏。当然,收藏级的文创精品,应具有一定的文化价值、审美价值、工艺价值。

贰本土文化是丰富的设计源头

羊城晚报记者:传统工艺与当代设计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并成为一种国际趋势,您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

温为才:中国原创设计需要发声,中国原创需要在国际上形成识别性,中国原创设计需要形成自身的竞争性——这些客观的诉求,加速了中国传统工艺与当代设计的结合。

这次和漆艺大师程智合作的海上丝绸之路生铁壶,就是我们的一次大胆的探索。一方面,大漆可以赋予当今设计更深文化价值;另一方面,利用设计这一载体可以更好地保护、传承、发扬大漆文化。作为典型的跨界研究,具有极强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程智:目前传统工艺和现代设计结合是一种共识、一种潮流、一个必然的趋势。以前提到传统工艺,就是我们老一辈人的事,但这些年我在学校工作,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爱传统工艺,他们也特别喜欢一些传统工艺和现代设计结合的作品,这一点尤其令人欣慰。

漆艺过去普遍用在一些手工摆件及装饰品中,产品的实用性不够,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大漆的传承。对于中国传统的手工艺来说,“日用才是道”,我认为可以让大漆以一种更为亲近的方式,让大众接触到中国传统的漆艺。

羊城晚报记者:您如何看本土文化在当代文创产品设计中担任的角色?对本土文化的持续挖掘有什么意义?

温为才:本土文化可以为当代设计提供非常丰富的设计源头,但是对本土文化挖掘时我们不仅要注意其工艺特征及形式特征的研究,更要注意对其背后的美学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的挖掘,这样才可以将本土文化创意产品或者地域性文创产品推到更广的受众接受层面。

比如鮀壶的设计源头是潮汕的“红头船”与“厝”,但“红头船”不是我们的设计终点,我们只是用“红头船”这一载体表达了潮汕人敢闯敢拼、求进思变的精神。“厝”为潮汕地区最为典型的墙头,我们用“厝”表达出了中国人的乡愁意象。这种设计手法把潮汕文化、岭南文化推到了一个更广的空间。

程智:我们要懂得自己的历史,历史有故事性、延续性,在创作中我们要善于找到文化可以塑造的点。我觉得在鮀壶的设计中,便找到了茶文化、潮汕文化和岭南文化的塑造点,这个设计也很好地诠释了海上丝绸之路的精神。潮汕文化、岭南文化完全可以用国际化的设计语言去诠释。

叁用原创设计表达中国美学思想

羊城晚报记者:温教授一直在研究禅宗美学对设计的启示,除了本土文化,挖掘禅宗美学对设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温为才:从人的需求来讲,今天的物质充裕、并不意味着精神的充实,工业设计产生之初,设计师考虑更多的是批量化、功能化、成本的控制等问题、当代设计则对精神层面要有更多的考虑,也可以说当代设计正在从物质层面走向非物质层面。

禅宗美学本质上是生命美学,其对生命之美的关注及对生命的超越,不仅可以提高修养、净化心灵,也蕴含着大智慧,还可以回答人类的一些终极问题。当前中国在快速发展,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对禅宗美学进行研究,挖掘其对设计的启示就显得特别有意义。

禅宗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其独立的发展演变历程,并对整个中国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在国际设计界,禅宗文化已经成为了日本文化的代名词。日本禅宗是日本武士道、日本神道教、日本国民意识的综合体,中间夹杂了少许的禅宗。从中日甲午战争一直到上世纪的60年代末,在日本政府强有力的支撑下,日本学者主要包括西田几多郎、铃木大拙、久松真一、铃木俊隆等人,完成了“禅宗”(Zen)的国际化输出。日本禅宗实质上和禅宗没有很大关系。在这种变异了的禅宗之下衍生了日本所谓的“残缺美”、“物哀美”、“枯寂美”等,这种美学思想值得我们文化界警惕。

六祖慧能是中国禅宗开创者,六祖慧能是岭南文化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中国禅宗提倡“生命超越”、“圆融之美”、“不言之美”、“洒脱之美”、“空无之美”,这些美学思想与日本变异的禅宗有本质的差别。作为一名大学教授,我有义务告诉设计界,我们必须要回到中国禅宗的语境中来深挖其美学思想。我们要用中国原创设计来表达中国禅宗的美学思想,我们应该告诉国际同行:“Zen”不是“Chan”。

羊城晚报记者:在收藏市场上,藏量稀少的日本老铁壶和现代名家新制的铁壶一直热度不减。在国内,结合传统工艺而制作的铁壶,如何传承和发扬铁壶文化?

温为才:“铁壶源于日本”这一个说法,在学术层面值得商榷,首先,铁的铸造源于汉代,再则,铁壶在唐代被称为“鍑”。《茶经》云:“鍑以生铁为之,今人有业冶者所谓急铁。其铁以耕刀之趄炼而铸之。”三则,在宋徽宗《文会图》、宋末元初赵孟頫的《斗茶图》、南宋刘松年绘制的《撵茶图》中,今人可以看到“瓶”的样式。“瓶”是用于点茶的热水壶,“瓶”有壶嘴,有壶柄。在《文会图》及《斗茶图》,我们还可以看到“瓶”置于火炉之中,“瓶”是可以被加热的。从物件的样式上来讲,日本的老铁壶与“瓶”非常相像。因此日本铁壶是对唐代“鍑”及宋代“瓶”一种改良,但若说铁壶源于日本,则是一种不科学,不严谨的说法。日本在江户时期铁壶被广泛使用,比中国迟了好几百多年。

我认为,厘清大众对中国文化的一些认知上的误区,正本清源,才能更好地建立文化自信。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发于神农、兴于唐而盛于宋,日本茶道也是源于宋代点茶。而我们设计的铁壶,正是对唐宋茶文化的回归和巡礼。

肆当生铁铸造遇上大漆,让非遗文化活化

羊城晚报记者:近年您在设计和制作铁壶作品以及与漆艺等其他传统工艺作跨界合作时,遇到什么工艺难点和设计瓶颈?如何克服?

温为才:在设计铁壶方面,如何赋予传统生铁壶时尚化的造型是我们思考的重点。设计出具有中国视觉识别性的铁壶是我一直的追求。

我们设计制作的铁壶是壶口、壶身、壶柄一体铸造成形的,成品成形后,纯手工打磨。我们杜绝了一切的焊接,因为焊接难免会产生重金属。另外为提高铁壶使用的舒适性,铁壶的厚度在1.5毫米-1.8毫米之间,我们挑战了铸造的极限。在产品的模具设计及产品的流道设计上,我们进行了大量的电脑模拟,与非常优秀的铸造工程师合作,克服了大量的技术难关。一个好的铁壶,往往需要高端的计算机模拟技术,最好的模具设计师、生铁材料工程师、生铁材料铸造工程师以及大漆工艺大师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铸一把好壶虽身累、心累,但也充满了期待和喜悦,因为我们在一起探索中国文创产品的创新之路,让这个传统非遗文化“活”了起来。

羊城晚报记者:在我们的印象中,大漆一般用在木胎上,它与金属胎的结合有什么历史渊源?漆艺与其他工艺作跨界合作时,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程智:2000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已经把漆艺用在青铜器上,在唐代铜镜上也多见大漆工艺。1972年在广东肇庆出土的“朱漆填色”的错银鸟纹青铜罍,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广东博物馆,它表明了在战国晚期广东本土已出现髹漆类铜器。从广西出土的西汉时期的提梁漆绘筒和漆绘铜盆,也表明早在2000年前越人已将漆艺与金属胎结合。

而今天的漆艺界,大漆一般用在木胎上,很少用在金属胎上。这次我和温教授合作的鮀生铁壶,运用了大漆与生铁铸造两种技艺,这次我们也向老祖宗学习,在金属胎上髹漆,生漆髹涂的铁壶表面,温润如玉,产品的视觉效果及触觉感是普通食品接触漆无法比拟的。在我看来,铁壶和中国传统漆艺的结合也将是未来铁壶收藏的方向之一。

至于工艺难点,在于铁壶煮水时的表面温度会达到200摄氏度以上,因此要解决大漆的附着力及长时间耐高温等问题。为解决这个工艺问题,我曾花了多年时间,尝试了不同的工艺,反复各种试样,掌控对比各类实验数据。生铁表面髹漆太厚及太薄都不行,完成一个髹漆铁壶需前后多道工序,需时超过一个月,产品成本非常高。

虽然社会上对传统漆艺的认知度并不太高,还没有达到我们原创者的理想期望值,但是我们不后悔为传统工艺传承所做的这些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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