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我初恋的狄青
林渊液70后作家,广东汕头人。出版散文集《有缘来看山》《无遮无拦的美丽》《穿过小黑屋的那条韩江》,小说集《倒悬人》。曾获三毛散文奖、老舍散文奖、林语堂小说奖等。有作品翻译为俄文、蒙古文出版。主张散文人格与散文文体的相互寻找和确认。
你的初恋呢?
……狄青。
谁?
狄青。
如果说第一个回答是迟疑的,那么第二个回答已经是思索之后的坚定。问话的朋友是年龄阅历相近而性格迥异的文化人,因为闲聊谈到了初恋。当时并没有情感诉求的背景,不可能是为了勾起回忆,引惹情绪的蔓延和自足,更不可能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博得取笑或者羡慕。我们相互之间认真聆听。
是的。我的初恋就是那个叫做狄青的宋朝男子。我以为把狄青招供出来会有一种类似于分娩的痛苦。其实,没有,艰难只在一刹那间。
也许,潜意识里,我还是底气不足的吧。隔天,我意外地看到狄更斯的一句话:“小红帽是我的初恋。我总是觉得要是娶了小红帽,我就会知道什么是天赐良缘。”在狄更斯的怂恿之下,我与狄青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比我原来能够表述的更加毋庸置疑了。我甚至想,模仿他的句式,我是不是该说“我要是嫁了狄青……”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时候,外婆,妈妈,潮州歌册、潮剧……一连串的关键词逐一浮现出来。记忆的大海,由此抛开了一张网,每一个关键词,都是这张网上结实而闪亮的结。
那时候,我所知道的狄青到底是什么样的?既然狄青现在是我一个人的狄青,那么索性就由那种嵌顿到我生命里的感受说起吧。
狄青真是一个美男子,美得儒雅,美得粉妆玉琢,美得甚至有了一点女儿情态。这些信息,最初始的接触,其实是从戏剧而来。狄青常常是由一个女角反串,这使他更加可亲可感。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在那懵懂的童稚时期,性别的差异其实还是微弱的。当年对于狄青的界定,或许就在模棱两可之间。幸喜那女儿情态并不稠密,并不藤蔓,狄青在这个装饰性极强的冠盖之下,还有着属于他自己大无畏大男子的英雄本性。古装戏剧的元帅服,在沙场鏖战和运筹帷幄之时,是有不同的。帐幕之中,一个统帅常常会着“文武袖”,左边是缩袖口,右边是水袖。小时候与外婆、妈妈一起去看戏,一看见“文武袖”,她们总是由衷地赞叹:文武全才啊。狄青便是在这种赞扬声中入耳、入目、入心的。狄青年方少艾,便统帅三军,南征北战。这期间,奸臣当道,征战险阻,他一路“跳山羊”跳过去,英雄的形象便一截截地攀升上去。在他身上,还笼罩着一层似有还无的传奇色彩。传说中,狄青是“武曲星”下凡。出征时骑的是通灵的现月宝驹,拿的是定唐刀,戴的是一个叫做“人面兽”的面具。而在现实生活里,狄青也确实不负众望。他手下有四个兄弟,合称“五虎”,他虽然年轻,但兄弟们对他服气,都尊称他为“大哥”,是那种很湖海气的“少兄长弟”。最令人倾慕的,还是狄青的感情归属。他出征西夏,误走单(shan)单(shan)国,被八宝公主招为驸马。这八宝公主的传奇性更加浓厚,虽然生自番外小国,却是姿容武艺超群,且拥有乾坤索、锁阳珠等八样宝贝,法术了得,连狄青也不是她的对手。就是这样的绝尘女子,却对狄青情有独钟。而在那三妻四妾的年代,难得的是狄青这个茶壶只配定一个茶杯,对八宝从一而终。英雄性、传奇性、情感性,足够了。它们被狄青赋予了灵性,长成了一株三叶草,汁液饱满、美感均衡。
那时候我十岁。喜欢蹭着外婆和妈妈,去看露天的潮剧。潮剧是我们潮汕平原最主要的剧种。我们居住的小城,有一个很出名的灯光球场,罕得听到球赛,时不时却有潮剧团表演。记忆里,舞台是辉煌的,观众席位却是石板条的。冬天的夜晚,一出戏看下来,大腿总是冻得冷颤颤的。一个夜里,去看一出潮剧,叫做《斩庞洪》。按捺不住,我不得不打断当年的温馨回忆。我太不喜欢这个剧目的名称了,恶俗、杀气,毫无余味。香港的潮剧团有一个相同剧情的版本,剧名叫做《狄青取旗》,倒是与其他的通俗文学资料一脉相承。这是后话。那个夜晚想来不会很暖和,看了半场,微微雨开始下了起来。这出戏狄青已经被招了亲,在八宝公主的协助下,逼降西夏,取回了西夏镇国之宝珍珠烈火旗向皇帝晋献。这珍珠烈火旗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能耐颇大,居然是能辟水火的。刚刚凯旋回朝的时候北宋君臣在金殿上没少赞口。哪里知道事情过去好几年,才有人唆使皇帝搬了大火炉来验旗,一验还就验出了阴谋,旗是假的,狄青难逃欺君之罪。金殿上黑脸、白脸一场口舌混战,奸臣阴谋得逞,狄青终于被送往午门候斩。往刑场的路上,那段音乐有如风雨大作,而舞台下,我们也已经浑身湿漉漉了。雨越下越大。慢慢地有人撑了伞,后边被挡住的,干脆站到了石板条上,到了最后,全场的人都是站在石板条上撑着伞看戏的。也不知大人们看见舞台看不见,但眼睛们还是齐刷刷地投向舞台的方向。小小的我夹在外婆和妈妈的腋下,时不时俯下身去抠前面的人的裤缝,只为了看一眼我心中的英雄。其实那个时候狄青很落魄,冠上的雉鸡翎被扒下了,元帅服换了囚服,法场祭酒快三巡了,催命的号角也响了,一阵急切的音乐之后竟然转缓,我看见狄青很痛苦很帅气地把头甩了几圈,深情地唱“哎公主我的妻噢……”
我呆住了。我想我就是在此时爱上狄青的。一个硬性的坦荡的男子,他的念想有很多种,但给八宝的那一种放在了最后的那个角落。在我的印象里,狄青是很少谈情的,甚至是有些寡情的。唯因如此,他的动情才更加直指人心。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她懂了,她在雨里哭啊哭,哭得手梢僵冷,哭得一塌糊涂。
此后,这个女孩与以往不同了。尽管她的生物性特征并没有改变。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矮小,她的胸脯还是扁平的,她的初潮尚未到来。但她毕竟不同了。一桩心事在她心灵的领地植下。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背着小小的书包去学校里读书,“贫农张大爷”啦,“我爱北京天安门”啦,课本里的内容怎么那么遥远。有时,她会望着窗外的合欢树的叶子出神,然后心里有了一丝甜甜的忧愁泛过。班里的哪一个小男生也许会在眼前一闪,一瞬间就风过无痕了。她心中有爱,对于一个男子的爱。这爱是她第一次面对自己以外的人的无条件付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内完成了,她由此走向了陌生的两性世界,也走向了广阔的爱。
斐德若认为世界上诞生的第一个神就是爱神,他是一切生命之神。在这个女孩的世界里,正是如此。
陆续地收听和看了更多的狄青戏:《狄青大闹万花楼》《八宝提兵》《八宝与狄青》《飞龙刺狄青》等。这场爱便愈演愈烈了。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对狄青的爱并不单纯,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八宝成了我的偶像。这场爱情是我在以八宝的身份与狄青周旋。若说八宝和狄青的爱情,那其实是会让心高气傲的女子羞赧、埋怨甚至愤懑的。狄青满脑子“大宋江山”,在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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