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雀岭上推车人
□陈维坤
婆雀岭,也叫婆岭,在家乡官塘的西边。从前我到潮州市区读书,周末往返,都要经过婆雀岭。
婆雀岭古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顾名思义,那可是老鹰婆和麻雀等飞鸟才能飞越的山岭啊。前贤也有过一番咏叹:“婆岭险峻行路难,令人到此心胆寒。十步九曲折,高耸入云层……”也听老一辈的人讲过,抗战时期,潮汕沦陷,日本鬼子逼乡民在婆雀岭上修了条“之”字形的路,但坡很陡,事故很多,徒留下一段斑斑血泪史。
我第一次经过婆雀岭,是在读小学五年级时。那时婆雀岭经过改革开放初期的大降坡,早已不再如传说中的那样了。但是仅仅骑行了一小截,就实在蹬不动了,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车子推过岭。听说那个时期谈对象,有的女方会借故搭坐男方的车子过婆雀岭,看看男方载着人能冲上多高。
几年之后,因为进城求学,经过婆雀岭的次数就多了。这个时候,我已能一鼓作气骑车翻过岭了。即便是雨天,道路泥泞,坑洼不平,我也憋足了劲,非拼尽全力翻越不可。那个年龄段,无脸当死父,哪里甘愿推着空车上岭?
其实,那时婆雀岭对我最大的困扰,倒不是岭有多陡,多不好骑行,而是公路两旁,野草萋萋,林木森森,加上乱草丛间,坟冢密布。平时倒没觉得有多可怖,偏偏有时孤身一人,又逢上阴雨天,一有风吹草动,明知鬼怪之说子虚乌有,并不可信,内心却依然发紧,恨不得长了翅膀,连人带车一并飞越过去。
白天还好,倘是晚间,就更加考验人了。据说一个晚上,有人因为有急事,非得过婆雀岭不可。行至半山腰,听得虫声喧嚣,偶尔又夹杂着夜鸟的呓语,又见磷火明灭,忽近忽远,一时间,胸口如装了一面大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情急之下,他被逼出大招,一张口就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歌声激昂,在空寂的山岭间久久回荡着。仗着这单曲循环,终于顺利跨过婆雀岭,却也给当地的闲间留下了一段笑谈。
除去这一丝顾忌之外,其实每回过婆雀岭,也有不少欢愉的体验。特别是汗流浃背、终于上到最高处时,迎着凉风,心中常常激荡着一种“凌绝顶”的喜悦,好不快意!况且在岭上,整个官塘就在脚下,眼前山也清,水也秀,对家乡的热爱之情油然而生!
最吸引我的,还是婆雀岭上那些帮人推车过岭的人。那时,单车仍是社会上主要的运输工具,听说轮圈上加装钢线的车子,可以载重五六百斤!这些单车在平路上还好,有时一个小斜坡,顿成天堑,根本就过不了。因此,婆雀岭上帮人推车、赚点辛苦钱银者便应运而生了。
每次路过,我都会特别留意这些人,他们推车上岭,绝对可以称上一绝——完全把车把子解放出来,也不必车主搭把手,一个人在车屁股上顶住车子,就把车子推上去。说也奇怪,人虽在车后面,车前轮却服服帖帖地,仿佛轮胎上长了眼般,一直循着路面前进。更奇怪的是,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货物,一到了他们手中,也好像并不那么沉了。
这一类推车者,婆雀岭两侧各有几个。有时没有客源,他们便在岭下站成一排。我暗暗观察他们,年龄大都在四五十岁以上,个子普遍都不大,有些甚至还显得瘦小。真是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把几倍于自己体重的车子推上岭的!下雨时,他们都头戴竹笠,身披薄膜,腰系浴布,远远望去,像是武侠小说中江湖侠客的造型,样子颇有些滑稽。
听说,他们天还没亮就来到婆岭下。拂晓时分,往往是一天之中客源的高峰期。这真是让我感到汗颜!还听说,他们大都连单车都不会骑。这一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天哪,这一手绝活,他们到底是如何练出来的!?
我到潮州上学的后期,婆雀岭再度降坡,路面还铺了水泥,从前被视为畏途的“婆岭路,巷头渡”,如今终于一同化为坦途了。加上摩托车等交通工具的日益普及,婆雀岭上的这一些推车人就不再出现了。这一伙人消失了,不知道婆岭感到寂寞否?
如今,我已极少从婆雀岭经过。我经常惦记着婆雀岭,是因为那一个个赤着脚、低着头、撅着屁股推车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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