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门与大潮州“微观地形图”
□吴构松
潮州府辖地背靠揭岭，濒临南海，今天的潮州港，过去称三百门港，自古就是潮州的海上门户。
说起这三百门，有段“古”。传说清朝有个皇姑，听人讲天下名胜，说粤东海边有个瀛洲仙境，那里有“石鸡啼”“石狗吠”“石磨佪”（佪潮音辉，意为转动），有一个“大门”，“大门”里有“小门”，“小门”中有“三百门”，“三百门”内藏“百洲”。皇姑不胜神往，奏请皇帝恩准，亲临饶平柘林湾一探奇景……
原来，潮州一带的海边人，把船只出海、进港的水道叫做“门”。三百门是指海山北岛与汫洲红山之间的海峡、水道。据汫洲镇文化人士讲，三百门因其宽约三百丈得名。1970年动工、次年建成的大坝和水闸，拦住了这个“门”，今天的潮州港三百门港区就在“门”的东侧。
在柘林湾，还有另外几个“门”。位于海湾中心的汛洲岛，东侧的水道叫大金门，是进出海湾的主航道。西侧的水道叫小金门，是渔船进出的航道。位于海湾东南部的西澳岛与大陆之间几百米宽的小水道，就被称为门囝沟。
其实有“门”的海滨，不止饶平。柘林湾的东北、西南方向都有“门”。福建有厦门，厦门对面两个岛与饶平水道同名，分别叫大金门和小金门。汕头有海门，汕尾有鲘门，珠江口有虎门、崖门、澳门，等等。我想，对于靠山面海的族群来说，海路就是出路，这种文化心理是相通的。
海滨结庐营生的地方，其地名常反映地形地貌特点或开发利用的情况。濒海的澄海、海门、海山、靖海直接用上“海”字。用“湾”也不少：如饶平所城的龙湾及上湾、下湾，澄海的苏湾、湾头，湾头又衍生出北湾、东湾、南湾三村名。带“港”的，都是靠近港口或入海河口，光饶平就有大港、后港、港西、西港、港墘、上港、东港、港畔。称作“澳”的，是可泊船的海湾，以“澳”为名的有南澳、青澳、云澳、深澳、大澳、西澳、澳角、赤澳等。潮州人习惯将小岛叫“屿”，如妈屿、虎屿、青屿，居民聚落地名也有带“屿”的，饶平黄冈有个屿山，潮阳有个贵屿，表明这些地方曾是海中岛。
柘林湾还有几个带“洲”字的地名，比较特别。上面那个传说里的“百洲”，其实就是现在的黄冈镇碧洲村，该村处于黄冈镇南端的海边，在1958年围海之前是一个岛屿。这个创于明代的渔村，先是叫做“泊洲”，后演化为“百洲”，新中国成立后改为“碧洲”，但当地人多叫“百洲”。饶平海滨或海里的“洲”还有汫洲、凤洲、仙洲、汛洲等。饶平自古有民谣将“洲”和“门”连起来，还真引人遐想：“汛洲、汫洲、一百洲，大门、小门、三百门。”
放眼大潮州，叫“洲”的，除了海边、海里有，河边、河里也有。韩江两岸和水中岛，以“洲”命名难以尽数。潮州市区有个沙洲岛，韩江潮安段西侧有阁洲，江东镇有洲东、仙洲、樟厝洲、佘厝洲，磷溪镇有顶厝洲，韩江汕头段有金洲、铁洲、洲畔、梅洲、和洲、凤洲、盛洲、南畔洲、陈厝洲、笔架洲。奇怪的是，“洲”字在韩江两岸地名中特多，在饶平近海也有好几个，但在榕江、练江流域，却属凤毛麟角，我只检索到一个：潮南的湄洲。在韩江潮汕段沿岸区域和饶平沿海，带“洲”字的地名群体，正是地名学上讲的“地名景观”。
“洲”的本字是“州”，“州”是个会意字，甲骨文的形态是“川”字中间加一圆点，表示水中的陆地。《说文解字》注：“水中可居曰州。”后来“州”用于“神州”“九州”等处，表示“水中可居”之义则加上水旁成“洲”。大约从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起，“洲”常给人美好的意象。去年，一次与几位同事谈天，聊起潮州城内在民国时期落成，后长期被用作他途的一座豪华酒店，正筹措修葺重光，但无人记起是叫做“瀛洲酒楼”还是“瀛州酒楼”。讨论一番后，我们倾向于“洲”。说来也巧，不出两个月，这座建筑大门上的一层贝灰被人小心翼翼地剔去，“瀛洲酒楼”四个大字赫然入眼。
在大潮州，从平原到山区，随处可见与自然环境有关的聚落地名，呈现鲜明、浓郁的地域特色。在河流边上的聚落常用“溪”字，如沙溪、坪溪、溪美、新溪、溪南、汤溪、涸溪、东溪、溪口、北溪、前溪、南溪、溪北、溪墘楼等。近山的村有的直接叫“某山”，如岐山、荆山、北山、象山、凤山、虎头山，有的叫“某岭”“岭某”，如凤岭、岭湾、岭后、望海岭。用“坑”字，表示聚落处在山沟，如后坑、坑尾。取“岗”字的，表示聚落处于或临近高起的土坡，如登岗、凤岗、锡岗、钱岗、赤岗、郑岗、马岗、槐山岗等。饶平县城黄冈古为黄土岗，故名“黄岗”，因“岗”与“冈”相近，改为“黄冈”。地名用字中的“陇”，指江河或海边冲积而成的沙脊，澄海、惠来各有一个东陇，潮安有后陇、郭陇，普宁有占陇。带“洋”字的是平原开阔的地方，多为水田，如汕头牛田洋、揭西的棉洋、潮安的浮洋、澄海的南洋、饶平的洋东。
如果说，揭阳、海阳、潮阳“三阳”是宏观呈现大潮州区域整体地理架构特点，那么从“门”“洲”“澳”“湾”“港”“屿”，到“山”“岭”“溪”“坑”“岗”“陇”“洋”，就是大潮州的一幅幅微观地形图，这些字眼映射着地名指称对象的地形、地貌、方位等地理信息。一言以蔽之：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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