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元钱的温度

潮州日报 2019-09-23 08:54

□林道远

钱,没有温度。

亲情,有温度。

大姐在家里是“大姐头”,许多事都是她在操心、操办。我参军以后,大姐经常给我写信。我如风筝信似线,仿佛没有离开家。在许许多多的信件中,有一封信让我刻骨铭心。信中传来细妹考上广东省林业学校的喜讯,同时讲到家里经济的拮据和她面临的困难,讲到兄妹互相接济的好传统。末了大姐郑重地说:“现在细妺需要接济,这个传统传到你了……”

大姐上学很不容易。小学毕业后辍学,新中国成立后在父亲的支持下继续读书,在苦与爱中成长。初中毕业后她参加工作,拿到了第一份工资,在只有20多元的工资中,拿出了10元钱,交给了父亲。在二姐与我都在上学的经济压力下,有了这笔钱,二姐得以顺利念完初中。

二姐的学习成绩好,只读初中心有不甘。但她体谅父母,还要负担几个弟妹上学。忽然想到,师范学校免缴学费,毕业后分配工作,“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实,在人们眼里,读师范没有多大前途,不能继续考大学,分配到山村学校便一辈子出不来,因为这样,才以“免费”激励。这对于贫穷家庭,无疑还是一条出路,竞争仍很激烈。二姐不顾这些,全力以赴,埋头备考,一度用功过度晕倒,仍不歇息,终于考上了潮安县师范学校。

大妹也是“学习尖子”,一路读到高中。父亲说:“你要能考上大学,就缴(资助)你读大学。”大妹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一直坚持走读,冬天跟大姐一样,赤着脚走路。高中功课重,路上耽误的时间要夺回来,每每攻读到深夜,第二天往返学校还要走两个小时的路。这一切,让家人心疼。二姐参加工作拿到第一份工资,立即给家里寄来10元钱,特意吩咐给点钱让大妹住校。没有辜负父亲和姐姐的期望,大妹考上了大学。

好家风从姐姐传到了妹妹。大妹走上工作岗位以后,一拿到工资便给家里寄钱。当时,经济萧条,物质匮乏,样样都要凭票购买。粮食不够吃,更别奢望吃鱼吃肉。大妹工作的地方很穷但靠海,粮票和鱼虾比较便宜,她多了个心眼,何不把寄给家里的10元钱换成粮票、鱼虾,让它增值。于是,她有空便买粮票、晒鱼干……

1977年恢复高考,全家鼓励细妹应试。我在北京给她购买《青年高考自学丛书》,细妹开始苦读。丛书里有许多试题,有的解答不了,便一一抄写,寄给大妹,大妹解答化学题,请同事帮助解答数学题,一并寄回给细妹。有一道数学题,细妹看到答案后,触类旁通,十分高兴。

因为在家绣花的任务重,细妹第一年高考失利。第二年再考,为了保险,改报中专,被广东省林业学校录取。报到那天,细妹身着新衣,一手提木箱一手提“呷咇”(藤制箱子),很有架势,招来同学羡慕的目光,以致她申请一等助学金很不顺利。同学认为她家里很富裕,看过档案准备物色她当学生干部的老师也来做工作,希望她降等级带好头。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家里无能为力,两套新衣衫是大姐做的,暖瓶是二姐买的,木箱和“呷咇”是大姐和大妹送的,除此之外,她身上没有钱,生活费要靠助学金。加上入学时检查出病来,大妹和妹夫经常要给她送鸡蛋、鸡汤,生活更加困难。

当时,我已经是军官,工资虽然是最低一级,但52元已属“高工资”,爱人大学毕业虽然只拿46元,但没有这个学历一般只有20多元钱。遗憾的是,赶上那个时候经济建设上不去,军人要带头勒紧裤腰带,因此好多年没涨工资。普通市民日子更不好过,爱人单位许多同事每月拿到工资,先要把这个月的米、面、油买齐,剩下的钱才敢花。涨工资时“僧多粥少”,争得不可开交,只好把一级分为两半,爱人有大学文凭本可提一级,结果只能提半级,就那么几块钱。这时小孩上幼儿园,岳母帮带,一家四口,部分积蓄还要花在探亲的路上。大姐知道我们也不容易,但她还是明确要求我:每月给细妹寄10元钱。我像接到命令似的,毫不犹豫地执行。

至今,我仍忘不了大姐信中那句话:“我们家有个传统,一个缴(资助)一个,现在传到你了。”

(节选自《竹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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