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义兄的孩子们
□林道远
我家移居潮州之后,现在的老厝,见到的便都是育义兄的孩子们了。他们是今日“竹林居”的顶梁柱!
阿伯、阿姆,阿兄、阿嫂,都因家庭担子过于沉重,被压垮了。育义兄51岁病逝时,留下了五男二女。我参军多年后回潮州探亲,看到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也知道他们是从石头缝里长起来的“树”。又过多少年我回金石老家时,他们都已成家立业,老二丰利和老尾丰松,在城里都有房子,三家留守“竹林居”的,都在外围空地盖了新楼房。我走访时,老大丰木刚当爷爷,老两口正逗着孙女;老三坤炎家正在门口“拜十五”(拜神例俗),门庭洁净香烟袅袅,一派祥和;老四利木家儿子很“阳光”,快当新郎。我发自肺腑地说:“看到你们兄弟过上这样美好日子,我打心里高兴。”不知怎的,我突然失态,话未说完已哽咽落泪,老四赶忙递给纸巾……
育义兄一家尝尽人间辛酸。年轻时育义兄扛锣鼓标,跳英歌舞,英姿勃发。不料盛年得了“怪病”,脸色黑得吓人,我父亲带着炉具、大米,陪他到汕头住院。期间遇到特大台风,楼房进水,父亲坚持在走廊做饭、陪护,护士们得知他俩是叔孙关系,无不啧啧称赞。育义兄出院后抱病持家,最终被病魔击倒。嫂子靠卖油炸粿养活一家,也早早累死在半夜三更的油锅前。家境所迫,惠民姐很小便出嫁,我为她“担灯油”(婚俗),走了很远的路。三个男孩也早早成家,成家时没有房子,父亲对家人说:“老厝的房子空着也"答郎"(浪费),借给他们用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育义兄去世后,他们便用稚嫩的肩膀,共同支撑这个家。丰木13岁便在打铁街摆上一张小桌子,搁上一个小火炉,一钵“甘同(土豆)汤”,一叠子碗,做起了一碗五分钱的小买卖。这在当时也属“投机倒把”,有人来抓,他苦苦哀求,才被放过。
打倒“四人帮”之后,丰木结束了“上山下乡”的日子,正逢社会复苏,街上流行花毛衣。毛衣越织越漂亮,产品开始外销。看到在毛衣厂上班的媳妇常常加班到深夜,丰木抓住了商机,带着毛衣订单坐飞机到海南推销。开始势头不错,订单可观。丰木心中窃喜,不料好景不长,海南才过春节,天气便热了起来,为抢时间,货物必须空运,成本增加,生意不好做了,只好打道回府。
改革开放,物资交流,丰木又看到商机,租了个铺面,卖起北方水果。这期间,他经常风餐露宿,到很远的火车站进货,星夜到家,先为水果保鲜,才能上床歇息,已是月落鸡啼,第二天还得早早开铺。幸好,陌生、甜美的苹果、葡萄、梨,持续热销,让他赚到了“第一桶金”。这个水果生意,丰木一做36年,至今仍在坚守。
嫂子卖油炸粿的时候,孩子们都帮着干活。他们放学回来,每个人拿走一筐萝卜一筐番薯,洗净、刨丝、剁碎,为母亲备好原料,干活和上课,常常打瞌睡。辛劳,成了他们人生坚固的基石。原本落寞的“竹林居”,因为五兄弟的自立而热闹起来。老四花了近一年时间学会了机器织毛衣,置了几台机器,雇了工,批量生产,一时间风生水起。“潮州无三日好生意”,金石也一样,经营的人一多,毛衣滞销了,老四不辞劳苦驱车载货奔往外县寻找销路,直销、寄销,灵活经营,早出晚归。老尾学会了开车,到城里帮助姐姐的厂运送瓷器,一身力气派上了用场。老三开“摩的”,开运输车,闯荡出强壮的体魄、风风火火的性格。请他们几位兄弟吃饭,他有事不能参加,回来后站在桌边,口若悬河,声如洪钟,末了悄悄买了“单”,还从柜台搬来几瓶啤酒,“叭、叭、叭”全都打开……
丰利“出师不利”。他到海南推销毛衣迟走一步,得到六百件的订单之后,气温骤升,他与时令赛跑,跑了半个海南,亏了三四百元,留下一声叹息。回来后看到“养鸡热”,他也买来500只小鸡围养,每只赚1.5元,尝到了甜头。为争取不断有鸡上市,他每月购进1000只小鸡,连购三个月共3000只,厅、巷、果园都成了围养的场地。他学会用灯光控制温度,亲手给小鸡打防疫针。六月多风雨,果园的鸡常得半夜转移,有一次不及时,被压死了许多。加上“养鸡户”猛增,饲料涨价,市场降温,养了半年,亏损了两千多元。丰利没有气馁,第一个离开家门,到远方打工……
嫂子去世后,家庭的重担,落到了老大丰木的肩上。长兄如父!他安排好老四老五的吃住,同时关心他们的婚事。老四是自由恋爱,但女方要求按照潮汕人的婚俗办喜事。丰木带着老四,前往“讨亲”,商量婚事,然后“看日”、“食定”,完婚时在后厅“做桌”(设宴)请客。老尾成亲,丰木也是这样帮他走完所有程序,皆大欢喜。
丰利培养三个女儿上大学,同我父亲送五女上学堂一样,成为美谈。育义兄去世时,按政策让丰利“顶职”,上班第一天,正好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为了家庭,他只好放弃上学。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让女儿读书的念头,却从不放弃。媳妇素灵父母早逝,孩子要自己带,无法工作。有一阵,丰利的工资不够交学费,正读高三的二女儿想打退堂鼓,出来打工,丰利说:“你确苦读,资金我来想办法,你能读多高,我缴(资助)你读多高。”
利用工作的间隙,丰利想多打一份工,当门卫。他认为,向朋友借钱,也要“剥破面皮”,不如靠自己劳动,自食其力,既不偷也不抢,没有不光彩的。素灵支持了丈夫的工作,一面做些家电手工,一面随时为丈夫顶班。这份工作要熬夜,朋友见到丰利,无不开口便问:“这几年你怎么老得这么快?”丰利一笑了之。
苦尽甘来。丰利的三个女儿,都上了大学,两个大学属名牌,还有了一位博士女婿。这次我回潮州,丰利看望时告诉我,他刚当外公,那份苦差辞掉了,回家看孙子。看到他气色好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眼眶突然一热……
在老四家哽咽落泪的情景再次出现了。那是热泪,喜泪!
(节选自《竹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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