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生命的纵深与辽阔 读林渊液《穿过小黑屋的那条韩江》
翻开林渊液的散文集《穿过小黑屋的那条韩江》，在扉页看到的是作者留给我的赠言“与文字成为朋友和顽敌与育梅共勉”，在我没有看完这本书之前，对类似的赠言都归为普遍性的鼓励，但当我把这本书的最后一个字看完，才深深地明白朋友和顽敌在一个人生命中存在的影响力有多大。而林渊液正是在这种朋友和顽敌的共存下，让她的生命有了一种一般人看不见的野性和张力，以及原生家庭影响下的那份对文学、对艺术、对历史、对文化认知的厚度，这样的生命不花时间你是无法感知的。
潮汕离我们客家地区很近，近在两个地区都有厚重的传统文化，而这种传统是对祖辈辛勤付出的敬畏和惊叹，林渊液把这种由内心发出的深刻及对历史对族人的认知放在她精致的文字里，用深邃来形容她的文字并不为过。时代的发展早已跑在人类思想的前端，我们再时尚也赶不上身边悄然变化的客观体系，对性别的偏见尤甚，许多人会认为女性的文字太过于柔弱，缺乏思想的深度及认识的厚度。当我读到林渊液的文字时类似这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却像苍蝇一样被拍得死死的。生活是综合体，林渊液的散文便是综合体的最好呈现，在记叙中有对历史的考究，在回忆里有对陈腐观念的质疑，在人来人往的细碎生活里有自己对人性的理解，读这样的文字让我重新认识一个人，认识一个邻市的民间文化，认识一种艺术的历史存在。
时代要如何进步？女性要如何自强？都说鲁迅弃医从文是为了先医治国人的思想再挪去“东亚病夫”的称号，只有思想的更新才能带来一代人的更新。乡巫，我们都听说过，代代相传让我们少了一种怀疑，多了一层对未知的敬畏和恐惧，如何揭开这神秘的面纱，它的存在对我们这一代人的生存意义有多大？林渊液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对此行为进行剖析并总结背后的真相。我们记录一个事件或陈述生命的某一天，会很单线条地走时间的次序，林渊液采用了倒叙、插叙，从记忆开始拉开农村女性常年信奉巫的必然性存在，同时以自己学医者的身份对巫的存在提出科学性的质疑，让整个事件的描述更立体，对其论述的观点也不会觉得单一或片面。散文记录的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若没亲身体验，许多词藻会显得华丽而空洞，渊液与“奶奶”对话时产生的质疑和迟疑让我吓出一身冷汗，而由此经历到思想结论却让我深感佩服并认同。“在我眼里，宗教是男性的，属阳的，他对于这个世界有着整体的理解、憧憬和规划，他是有野心的。而巫是女性的，属阴的，下位的，她只是被动地、弱势地给出对策，局部地，甚至零星的修改和安抚。她是弱者的武器。”不是每个人都敢这样狂言挑战既定俗成的历史存在，不是每个人都能认清一个事物的存在，它背后带来的必然性。林渊液的思考是刚性的，文字像一把利剑把存在于世人眼前的幻影刺杀，留给许多人血淋淋的真相。
我甚是喜爱《走过我初恋的狄青》，每一个人的成长都与其故乡有着各种各样的牵连，对于写文字的人来讲童年和故乡变成了孕育文字生命的沃土，在这篇文章中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林渊液，有一点青涩、有一点癫狂、有一点偏执，她对主流意识不苟同不盲从，成长中的精神之树因此而异乎常人地葳蕤。外嫲、妈妈、潮州歌册、潮剧……的呈现里，狄青走进了林渊液的生命，并扎根其记忆中。一个历史人物的出现往往象征着一个时期的文化特征，在民间代代相传慢慢绎变则更多地表达了人们对心目中英雄形象的期待或对心中美好事物发展的期许，林渊液对此洞见的同时，并不完全接受于民间文化的呈现，事实应该怎样的，怎样的人物形象才具备完整的人格特性，都在她的文字中慢慢道来。这样的散文，我们读的不单单是一个生命的记录，同时读到一个文字爱好者对历史对史料的多种呈现进行辨证统一或切割分裂的陈述，以此更好地让事实归位，或者说让作者心中合乎历史发展的真相归位。对美好事物的期许是内心对自己未来世界的临摹，林渊液把狄青当成初恋，进而总结出自己的爱情观。“比如，不爱轻易动情之人。比如，相信缘分。比如，对于值得爱的人的坚守。”这一切让我想到初见渊液时她的眼神，看风景时的温柔，看文友时的善意，看书画时的笃定，都是一个人由内到外价值体系的影射，这样的人总有种让人想更深入了解的冲动，即使冲动你又不得不保持距离地克制，像是观察一件艺术品一样珍重其存在。
把《艳遇》和《黑与白》放在最后，是压轴更是隐藏，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阅读开始慢慢转变，那种直击社会剖析人性的文字特别容易激活我的情感细胞。我每天的生活都带着侦察善恶的眼镜来看这模糊不清的世界，害怕付出得太多让人生烦，也害怕付出的方式不对让人反感，更害怕自己视为纯粹的东西里有太多让我绝望的世俗。林渊液在这两篇文章里，直击事实袒露事实背后的那份真情，把对一份事物喜好的真情转为对一个人为人的欣赏，人类是群居动物，太容易受人的影响，然而林渊液却是这群居动物里时刻保持清醒的雄狮，爱可以受人引导，但不爱一定是出于生命本真对事物的喜恶。人总会因为某一些游戏规则而被淘汰出局，许多人因为被出局而恐慌，渊液没有，她潇洒地转身选择自我淘汰，又从容不迫地去肯定一些人高尚的品格及当中不可抹杀的必然存在。
每一个写文字的人初衷都是记录生命写下生活，然而如何能把单薄的生命写得厚实，如何在冷漠的社会增添温存，如何让一个人读了她的文字之后对生活有了更多的好奇和期许，是林渊液在书写散文时给我们留下的甘甜。每一篇文章里，你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类人，一个时代的人，这样的记录可以带你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却不会有陌生的恐惧感，因为作者陪你一起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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