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记忆
三月初的一天,我们如约到乡间访友,午后一起前往一个古村落,当车子开入长长的村道,两旁黄澄澄的花树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这可不是以前熟悉的景致啊,我感觉有点凌乱了。友人介绍,这是近两年才引进的风铃木,乃巴西国花!单独看这一片灿烂的金黄,可说是美妙之极,花儿紧贴枝头簇拥着绽放,仪态万方,没有一片叶子,也就没有杂色,纯粹的美是大美,它吸引我们下车驻足。
可是当我环顾四周,总觉得花儿开得有些唐突,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我想不难理解,原本人们印象里的潮汕乡村,初春的原野是深深浅浅的绿,即便有油菜花,也在人们的视觉经验里。至于树木,无论乡村还是城市,最经典的当属榕树、木棉和金凤了,榕树常年浓绿,而此时金凤树正垂挂着巨大的“豆荚”,开花尚早,也是绿的,木棉花有的开了,但点缀于高高的枝头上,这些都是潮汕人从小熟悉的景物,如今扑面而来的黄色花海,成了传统风景里的另类元素,与环境格格不入,看花的人在惊呼声中,还需慢慢去接纳它。
刚刚提到木棉,思路便穿越到了童年。童年里的木棉花是我们的最爱,每年三四月间,在放学路上会有抢捡木棉花的竞技,印象里有这样的画面:木棉树下,背着书包的一群可人儿仰头观望,惊叫声中,一朵五瓣红色花朵“啪”地落下,手快者即得之,有时发现前方有木棉花掉下来,小朋友们便呼地冲刺过去,跑得快者得之,于是笑声撒了一路。木棉花个头大叶片肥厚,但很快便枯萎,昔日百姓家的屋檐下都挂着晒干的木棉花串,这些都是家中孩子捡来的,干的木棉花有药用价值,煮水搁点红糖,饮之可清肠火——但愿我记忆无误。
每个人都有他最熟悉的感兴趣的植物,植物的家族太庞大了,从参天大树到卑微小草,数以亿计吧!曾经我渴望有一个大院子,可以种很多植物,这种怀念旧时光的潜意识悄然蔓延了很多年,那么就从拥有院子之前开始,来做一个回溯吧,梳理一下有关植物的记忆。儿时所接触的是在老街生活氛围里的花草,自家和邻里,墙头或天台上,大大小小瓢盆钵罐,一派生机盎然,大都是些草本植物,百日红、午时花、荷包兰之辈,有庭院或天井的人家,会种一缸荷,六月时的荷花首先是供眼睛享受的,但是它硕大的叶子可是解暑妙品,潮汕夏日骄阳似火,湿气饱和,本地人延续前人的生活智慧,用荷叶和蛇舌草以及芦根之类组合煮水喝,称之为青草水。而那些金银花、薄荷、茉莉等等,也是可以煮水或泡茶的。小时候外婆家客厅的八仙桌上,常置一把大瓷壶,便是装了青草水,供家人消暑。眼下的我是个生活常识匮乏的人,匪夷所思地却依稀记得童年时看过的这些青草及其功用,如猫毛草利尿,虱母头治皮肤瘙痒之类。当然最熟悉不过的是家家户户都栽种的石榴树和金不换。石榴在潮汕也叫红花,是一种家家必种的据说能辟邪保平安的灌木,而我喜欢的是它的果实,相比之下我更关心金不换,因为炒薄壳田螺少不了它,金不换和沙茶酱构成的奇香,是难忘的舌尖上的童年。
当突然有一天,我接到通知打点行装离家,在饶平山区那片丘陵地带栖息下来时,另一些植物闯入了我的视野,从与我的生命发生的交集看,远远深刻过童年里的闲花小草。15岁前从未看过的有着奇怪叶片的木薯、蓖麻、水芋等等,我种植它们以领取工分;山里坡崖上的蕨草和芒草,是我维持灶火不熄的保证;而山楂和多年,尤其后者,简直是天赐的零食,造型有如微型石榴,灰不溜秋泛着紫光,咬开果皮,那种甜蜜带胶质的绝佳口感,今天仍记忆犹新。保留下来的那几本陈旧的知青笔记里,我曾经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热情,讴歌过长在我的小窗前和田野里的红麻花,那时的自己已经开始关注生命状态,尤其关注那些在疾风中舞动的不屈的生命。而红麻花,虽然是栽培的,但当原野上竖起一片片青纱帐,身姿颀长,大朵而透明的花随风摇曳时的壮观,是多么叫人激动!笔记里一首《秋之歌》,我形容红麻花像穿着舞衣的蝴蝶,关于它的习性有这样的描述“每当黑夜即将降临,花儿灵敏地合上舞衣”,而“当黎明来到之时,棵棵红麻翩翩起舞,抖去叶片上的露珠,这时辰是多么奇妙啊,千百朵红麻花儿一齐怒放……”如果笔记丢了,我将忘了红麻花晚上闭合清晨开放的这一细节。山村里才见到的这种植物,曾经给我苍白寂寞的日子抹上了暖色调。笔记很幼稚但很宝贵,写于1971年,那时正是读诗写诗的年华。
很多年过去,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曾租下礐石海关顶的农家小屋,它的后园有一株桑葚,产量惊人,凡在果实成熟的季节去玩的朋友,都能满载而归。我还曾种下几十棵向日葵,其中一株居然开了12朵花,把我吓得不轻,引发了关于基因突变的遐想。作为从小好奇的人,读中学时,竟然经常钻进小小植物园里折腾那些含羞草,傻乐半天;而童年伙伴用指甲花的汁液染红指甲的玩法,我却很是不屑。自从有了大平台之后,却无力精心经营,种的都是寻常花草,当然那一缸荷是必须的,童年里的金银花薄荷茉莉金不换苦刺心金钱草水棕玉兰桑葚石榴之辈也是有的,对了还有蕨草,它们是多么平凡,看到它们便想起遥远的童年和下乡岁月。民间花草带来朴素生活的气息,山间疾风中的野卉让我看到生命的力量,这些印象,促使我不时落墨纸上。我不爱画那些牡丹水仙,而迷恋野花凡卉,这和我的植物记忆有关,它们是我精神寄托之载体,在我的绘画题材里占有一席之地,友人给我刻过一枚印章“草木情怀”,我想是很贴切的。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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