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入藏白首回历尽千山不言悔 定居中山的耄耋老人讲述首批进藏女兵的故事

中山日报 2018-12-06 05:46

图:1951年9月,部队在丁青休整后又出发了,走在前面的是军文工团的女同志们。该照片翻拍自《首批进军西藏的女兵们》(西藏人民出版社)一书。图:王贵民与战友的合照。图:王贵民和丈夫结婚时的合照。年轻时的王贵民眼前这位老人,已至耄耋之年,她拄着拐、弯着背,满头银发如雪一般。她叫王贵民,与大多老人一样,如今的她平静地在中山安享晚年。而只有女儿知晓,母亲心中藏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不久前,西藏日喀则市派员不远千里前来慰问,打破了这番宁静,67年前12月1日的那一幕,似乎又回到88岁老人的眼前……

出发前没考虑是否能归来

时光回到1951年12月1日,历经近半年的艰苦行军后,王贵民所在的十八军独立支队终于踏上世界屋脊西藏的中心——拉萨。这个只有21岁的姑娘,此前还只是军校的一名学生。作为新中国和平解放西藏首批进藏队伍中1000多名女兵中的一员,此时,她才知道,“爬雪山、过草地”的长征远比听说的更加艰辛。

1951年5月,《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签订,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下达和平大进军的命令。报名进藏消息传来,王贵民正在兰州上军校。

“大家都说会很艰苦,全校只有3个人报名,两个男生,就我一个女生。我觉得人嘛,不应守在家门口。那么多农奴在受苦,我们去解放西藏、保卫祖国,这才是应该做的事。”这个21岁姑娘的惊人勇气,来自她那个特殊的家庭。

王贵民的爷爷是北京密云地区的秀才,家里吃穿不愁,出门坐马车。爷爷不仅鼓励后辈们读书识字,还言传身教地行善仗义。“爷爷帮人打官司时免费给人家写状纸,给别人看病不收诊金……”在爷爷的影响下,王贵民的姑姑们都在读书后投奔革命队伍,叔叔则成为奋笔疾书的报人。

秀才爷爷、戎装姑姑以及报人叔叔的人生轨迹,让王贵民从小就熏陶了家国天下的情怀,立下当兵志向。读军校前,她曾短暂参加过作战部队。在兰州军校报名进藏后,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在出发前到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

定格在黑白照片中的王贵民,身着军装、头戴军帽,青春的面庞上没有闺中的娇柔,只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毅。“当时只一心想着保卫祖国,国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拍照是给出征的自己留个纪念。”她甚至没考虑过是否还可归来。

饿肚子靠回味美食入睡

1951年7月,王贵民所在的十八军独立支队直接从兰州出发,途经青海省西宁市进抵湟源。女兵们年龄小的只有十七八岁,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原先编队是男女混编,后来将女兵集中在一起,12个人为一班。部队的物资主要靠马来驮,骆驼队则负责补给。

据说走的是文成公主进藏线路,可大草原根本没有路,全靠前面的探路部队开路。茫茫大草原上一会儿万里无云,一会儿倾盆大雨,七八月的风还很凉。第一个月部队只能勉强完成每天四五十公里的行军计划。“早晨起来烧一锅开水,放点砖茶,一人喝一些,带上干粮,就开始走。沿途见到牛粪就捡起来装到袋子里。一直走到下午找到宿营地,才又搭火用牛粪烧水煮面片。一天就吃一餐热的。”

越往草原深处走,人烟越稀少,连烧炉子的牛粪都捡不到了,补给也渐渐跟不上。有时几天才有吃的,连喂马的饲料也被战士们吃掉。“马料都是生豆子,硬到嚼不动。马驮着重物,吃不饱,没有力气走。而人,只能靠意志支撑自己走,有时就抓一把雪来充饥解渴。”这样的饥饿常常出现。有时驻扎后,没有食物,大家饿得睡不着,部队就组织女兵们唱歌、跳舞,鼓舞士气。王贵民如今一唱起《二郎山》,就想起当年那无数险峻的雪山与饥饿的夜晚。

有一次,部队好几天没有补给,上级让负责后勤的王贵民和一名男兵离队去找牧民买牛羊。“男同志背一个装满银元的小箱,我跟着走,走了一天才找到有牧民的地方。我们不会藏语,只能比划手势,用一箱银元换了一群羊。”他们赶着这群羊追上大部队,每个班分一只,开心得像过年。当天晚上大家就烧锅煮水、杀羊炖肉。“海拨高的地方水烧不开,肉都是半生熟的,可大伙吃得那个叫鲜美。”从此,每当饿得睡不着的夜晚,和王贵民同帐篷的女兵们就回味着羊肉,“她们说让我再去买羊,我就说好,还要给你们买北京的烧饼和冰糖葫芦、兰州的葫芦头泡馍……大家躺着,想着、聊着、回味着,慢慢睡去。”

睡一觉睫毛结冰眼睁不开

进藏行军除了要挨饿外,还要翻雪山、过草地。开始时,战士们穿的都是统一配发的高筒大马靴。“高筒靴走路不方便,又重,脚肿了很难穿进去。后来大伙只能把高筒靴扔了,穿胶鞋。”胶鞋虽轻便,但经不住长时间行军,鞋底都磨穿了。“我们出发时穿的皮裤,外面一层皮,里面一层棉。走着走着,两层就分开了,皮往下搭拉褪到膝盖。我们就扯了裤子皮,包鞋底。”

走到9月底,草原气候已十分寒冷。“行军帐篷只有两层布,不保暖。有时候早上起来,眼睛睁不开,脚也动不了。原来是眼睫毛结冰,鞋也与地面冻在一起了。”在冬天的草原上行走,翻山越岭是件危险的事。王贵民说,有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冻伤了脚趾头,因行军途中无法及时救治,最后只能全部截掉。莲花山、昆仑山、巴颜喀啦山、唐古拉山……还有无数无名的雪山,王贵民都记不清翻了多少座大山,过了多少片沼泽地——那黑乎乎的沼泽地,一旦陷进去,无论是人是马,都很难救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人的脚印,不敢踏错半步。

寒冬夜差点命丧通天河

王贵民最接近生死的那一刻,是在通天河。当时已是寒冬,过河只能找老乡租皮筏子。五六只羊皮吹涨,将筏子浮起。王贵民与三个战士同乘一条筏子,两个老乡撑筏。过河时已近傍晚,刚至江心羊皮就漏气了,筏往下沉。“两个老乡马上跳进水里,用两条绳子绑住筏两头,再拴到河上原本固定在两岸的大绳上,筏才没沉下去,被河水冲走。”6个人坐在筏子上,随着江水如摇篮一样摆,四周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晚上太黑,岸上的人也不敢救,只能等到白天。那风刺骨的寒,我们几个人冻到挤成一团互相取暖。两个老乡湿透了,冻到整晚叫个不停。”

后来,王贵民给儿女们讲自己这段经历时,孩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小女儿戏称:“渡通天河?唐僧取经的事都给妈妈遇上了。”讲起这些往事,老人一直是乐呵呵的,似乎讲的是一段郊外旅游的趣事。

“吃了这么多苦,后悔当初报名吗?”记者问。

“自己决定的事,不后悔。”老人不假思索地一摆手。脸上现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坚毅得如同67年前出征照的神采。

孩子问

你们是谁的爸妈

经过近半年艰苦行军,战胜千山万水,终于到达拉萨,大家随后被安排到不同区域和岗位。王贵民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丈夫,并于1952年国庆结婚。夫妻俩一个做统战、一个做后勤,但却严守纪律,互不聊工作上的事。

婚后,5个孩子陆续出生,因为不适应高原环境,只好送到陕北的保育院或外公外婆家。王贵民3年休一次假的时候才去看望一下。“进藏干部的孩子许多都是在保育院长大,孩子与父母之间互不认得。我们一去,就有孩子围过来问:"你是谁的妈妈?你是谁的爸爸?"”艰苦的生活、对儿女的思念,仍没让他们有丝毫退缩,夫妻俩把全部的青春与精力奉献给了西藏人民。“一个星期开一次生活检讨会,大家都检查自己,有没有长期建藏的思想。”后来王贵民从军队转至日喀则市地方工作,直至1987年退休才离开西藏。晚年几经辗转后,她才随小女儿在中山定居。

今年国庆,日喀则市委市政府安排了组织部、老干部局的两位同志前来中山慰问王贵民。老干部局代表张长剑说,十八军的事迹在藏区、在当年部队出发的四川、甘肃等地区都一直流传着。组织上一直很关心这些老干部们,无论他们离退休后辗转去到哪儿,都想办法取得联系,每过一两年就由当地办事处或组织上直接派人前往慰问。曾在日喀则市工作、离退休的十八军首批进藏女兵,包括王贵民在内只余4位在世。“她们经历了那么艰苦的行军,又根据地方需要辗转各个岗位,早年西藏的环境很是艰苦。在平凡岗位上奉献大半生的精神值得发扬,永远不会被忘记。”

从得知“娘家人”要来的那一刻起,老人就急切地盼望着。远道而来的两名干部带来了组织的问候与慰问金,献上了珍贵的哈达。接过洁白哈达的一刹那,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如同回到魂牵梦绕的千里之外的那片雪域高原。

新闻背景

首批进藏的女兵

1951年新中国和平解放西藏,首批进藏的1000多名女兵,分别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十八军和十八军独立支队、云南十四军126团与新疆军区部分部队。这当中既有老红军、老八路,也有刚出校门的女青年。王贵民至今保留着一本女兵们的通讯录。当年进藏的1000多名女兵,如今能有具体姓名、联系方式的仅剩少部分,且大部分已年逾古稀。

2001年,为了纪念西藏和平解放50周年,西藏自治区党委党史研究室和《首批进军西藏的女兵们》编委会共同编辑的《首批进军西藏的女兵们》(上/下册)出版。这本书如同一幅长卷,是首批进藏女兵们的自画像。王贵民所撰写的《战胜千山万水》一文也收录其中。她记录下了自己随军纵跨日月山、攀登诺木岗山峰、跋涉果洛大草原、徒步过黄河、抢渡通天河、征服唐古拉山等经历。

现在的王贵民偶尔也会翻开书页,默默在心中重温60多年前那段历史风云。当年出征照片中的那个坚毅女兵,完成了青春的誓言。

文/本报记者陈慧

图/本报记者夏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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