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河流里追寻鸟影□ 杨 芳
我一直都认为鸟是有语言的，那绝不仅仅是鸣叫，只是不为人类所知晓，那些鸟言鸟语，只是少数人才能懂得。
小时候，我的窗前就经常出现鸟的身影。有时候，它们吱吱喳喳地跳上我的窗子，有时候，它们停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跳跃着，欢唱着，更多时候，它们三三五五飞向窗外那片幽幽的丛林，那是在日落西山，暮色来临之时。但无论何时何地，当我看见它们时，它们都是生趣的，活跃的，不知疲倦的。它们会悲伤吗? 会哭泣吗？
童年里有这些鸟声鸟影的陪伴，平添了不少的乐趣与生动，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叫声，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鸟。
母亲河绥江，就在家门口流过，日夜不息，奔涌向前。那些河水，有时清澈，有时浑浊，有时平缓，有时湍急。更多时候，她是平常日子般的泛白，那样的无声无息，无波无浪，嵌入了日子的深处，人凝视着，将会被带动着，沿着河流的走动，时间的走向，去到目光之外的地方。那这时候如果忽然视线内出现一只鸟呢。你的目光就不再茫然地随流水而飘浮，你会随鸟的移动，将目光收回，将散乱的心绪，回到眼下的秩序。
那只大鸟就这样出现了，让人伸起颈脖，久久地不忍移开视线。她的白刺眼，在淡淡的暮霭里，那样的白让人不仅生起一丝忧虑。这样的清晰目标，这样的醒目的外表，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恐怕……
“呀呀呀……”，她连叫了三声，再间隔几秒，又连叫三声。这是孤独的鸣叫，想唤来同伴，还是想表达自由的欢乐？鸣叫是需要力气的，沉默则是大多数的常态。这样的鸣叫声，如此地悠长，清脆，穿越天地间的界线，将时空联结，将人与物，物与我，无尽与有涯，都连通了起来。
可是，那样的声音，并没有引来回应，天地间除了静默，还是静默。在阔大的天空下，她是渺小的，有时候，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白点，但仿佛有一道力，被她牵引着，我的视线追随着她，跟踪着她。
她仍兀自飞着，舞着，时而向上，时而俯冲，时而转身，来回遨游，穿梭。在大河之上，在辽阔的天空，只有这白色的精灵，这白色的闪电，占据着她一个人的舞台，放肆着她的欲望，精力和时间。我紧紧地盯着它，呆呆地，以致忘记了母亲的唤归，忘记了小肚子里的咕咕声，忘记了天色将晚。这样一只高洁美丽的白鸟，那样一只我从未见过的，特行独立的大鸟，是从哪里来的呢？它又将何处去？明天我还能见到她吗？
那只大鸟的身影，一直在我心里，那道洁净的白，耀眼的白，一直飘动在我的生命中。此后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无论我怎样的动荡与漂泊，我都忘不了那白色的，自由的身姿，那忘我，清脆的鸣叫。我相信，只要她还在，那么下次我再次见到她时，我一定能将她认出来。追寻鸟的身影，成了我每到一处的常态，无论是西江边上的古郡，还是星湖畔的绿地，还是新区的湿地……
夜鹭、白鹭、苍鹭、珠颈斑鸠、小白腰雨燕、斑姬啄木鸟、红嘴相思鸟、蓝翡翠……西江畔，星湖边，水雉、蓝喉蜂虎、蓝鹟、蚁鴷……更多我闻所未闻的鸟儿，出现在朋友圈时，我便往往有这样的感受，到底是生态美景吸引了鸟类，还是鸟类的到来，净化了环境，还是这两者，根本就是相互相成的呢。
2018年8月8日晚，广东省第十五届省运会开幕式上，二十多只凌空飞舞、展翅盘桓的丹顶鹤的表演惊艳了无数观众。这些白色天使如同仙子光临，以逆时针方向在场馆上空一圈圈盘旋，闻歌起舞，引来观众阵阵欢呼。当天晚上，整个朋友圈都为丹顶鹤打call，成为开幕式的一大惊喜。
17年前，30只丹顶鹤从东北来到温暖的肇庆，在星湖湿地这片碧草如茵、蓝天白云的人间仙境中安了家。很快，2004年7月8日，“南方首例成功自然孵化”的丹顶鹤“庆庆”在星湖湿地公园成功孵出……
丹顶鹤来到肇庆的那年，我也来了肇庆。如今，“湿地观鸟在星湖”已经成为了星湖一张靓丽的名片。周末，我经常和家人，到近在咫尺的“百鸟天堂”“打卡”。这里不仅生活着黑天鹅、鸳鸯、大雁、鸳鸯鸭、火烈鸟等近五百只大中型飞禽，还能经常可见丹顶鹤“编队飞行”的景象。这是人与自然的和谐雅歌，是可亲近的，可接触的。当我顺着时间的河流追寻着鸟影，我才发现，目之所见的鸟语鸟踪，是那么的多，范围是如此之广，这是当年在小镇生活的小女孩所不能想象的。
于是，与其说，是鸟类丰富了我的认知，不如说，是鸟类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疏忽了生活，并没有与自然隔阂，尽管日子是那样的忙碌。我感到自己是如此之幸运，生活之中时时可闻鸟声，那些自由的鸣唱，暂时地把我和喧闹的世界隔开，让我得以放松和思考。尽管“人类的朋友”——鸟类，在鸟市中被明码标价，被搬上各式各样的餐桌，被塞进各式各样的嘴里，这样的新闻时有耳闻，但作为肇庆人，至少是自豪的，因为不必过于担心“我们的朋友”得到不公正的对待，鸟声并没有离我们远去。
鸟是人类的长喉，向上帝传达的人的声音，而空中飞过的鸟则是一个城市、一个区域、一个民族的镜子，反映着人之所以为人的最起码的良知。在肇庆的天空下，我知道，那不绝的鸣叫，那翩然的身影，会一直伴随着我的生命，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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