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髓,云之膏 从一方白端砚说起
仪克中铭白端仿青铜壶形砚
拓片
高要县志·七星岩图
吕子远
作者简介:中山大学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区域地方史研究。现任职广东崇正拍卖有限公司古器物部,从事研究鉴定工作
在刚刚过去的一场本地春季拍卖会上,有一方国营文物店旧藏的白端石砚颇引人注目,其质地洁白,正面浮雕仿古双环耳绳纹瓶。瓶口开作砚池,上浅下深,使之在视觉上有向瓶身延伸之感。纹饰刓琢精细,瓶颈接近口沿处精雕拐子龙纹,其下雕刻由雷纹组合成的蕉叶纹。瓶腹四周雕作绳纹,三道水平,四道垂直,绳结脉络清晰,写实逼真。腹部留白,开作砚堂。瓶足亦以拐子龙纹装饰。这类以三代青铜器作为砚台纹饰的手法,流行于乾隆宫廷,如今在《西清砚谱》和故宫传世文物都能见到类似仿古风格的砚台。
此方砚台从拐子龙纹和砚背的铭文,可推定是清中期的制品。砚背铭文题诗一首,曰:“玉之髓,云之膏,裁之润我管城毫。质坚贞,式端正,资我安贫以悟道。清白一生乐逍遥。仪克中。”钤印:“墨农”。
仪克中(1796—1837)是嘉道年间广东著名学者,其字协一,号墨农。仪克中于考据学外,颇有诗名,且工画山水,名跻岭南一家。此外,他亦精于鉴赏和藏砚,曾亲访端州考察砚坑,见其遗著《剑光楼诗文集》。
此方砚台最特别处,除了有清代岭南著名学者的铭款,还在于选用了当时极为罕见的白端石作为砚材。
端砚自古以砚石闻名,历来砚谱、图录记载颇详,不待赘言,唯独对白端鲜少著录。近年来,市场上多流传作为硃砚白端,但多为新品,古物却极难一见。
白端与羚羊峡砚坑村所产砚石并无葭莩之亲,而是来自肇庆著名的七星岩景区内石室岩、玉屏岩、阆风岩等处。据史料记载,白端开采最早可溯自明代。如今七星岩内有一处万历年间两广总督戴鸣岐题字“泽梁无禁,岩石勿伐”石刻,是当年官府禁止过度开采山体的示谕,说明七星岩山体曾在晚明遭到大量采伐。近年,肇庆的文物普查队也在景区内发现过十一处古代白端石采掘点。七星岩白石质地细腻坚硬,又带有红黑二色纹理,弥漫交织,犹如彩霞,向被称作“锦石”。
屈大均《广东新语》对白端描述极为详细:“锦石出高要峡,青质白章,多作云霞、山水、人物、虫鱼诸象,以为屏风几案,不让大理石,但质微脆耳。其纯白者产七星岩,名白端,为柱为础,及几案盘盂,皓然如雪,皆可爱。盖七星岩内外,纯是白石,亦有白质青文,然望之苍黑如积铁,以岁久风雨剥蚀也。最白者,妇女以之傅面,名为干粉,与惠州画眉石、始兴石墨,皆闺阁所需。”可见明代以来,白端或用以制作屏风,或凿为石柱石础,以及磨碎成末,制成“端州干粉”,作为女士化妆的粉底。清人江藩的《舟车闻见录》亦提到“海幢寺佛塔,将军署前石狮,皆白端石也”。如今海幢寺碑廊存有一块莲瓣石础,即为白端所制。此外,白端还可取其形态特异者作为园林假山,当年广州越华书院西堂庭前置有一块“方广五四尺,厚及尺”的白端假山。道光间,监院梁廷枏见而异之,感叹“采之至难,大者更不易得”,推断“采伐当在前明,远近所无也”。但由于白端过度开采会破坏七星岩山体,所以自明代以来,官方一再勒令禁采。清中以来,白端作为建材已逐渐少见,取而代之的是花岗岩、云石、红筋石,人们对于白端石也逐渐陌生。
至于白端作为砚材,始见于晚明。《遵生八笺》提到“或用白端石为朱砚者”;《考槃余事》谈到朱研时也提到“或用白端亦可”。清初吴方震《岭南杂记》云:“白端石,出七星岩,石理细润,而坚不发墨,土人琢为朱砚及几案盘盂之类。”又有乾隆年间陈龄的《端石拟》云:“高要峡之西北产石,名曰白端。色白如雪,作朱砚最佳。有花纹者为白锦石,具山水草木云气物象,堪为屏风几案之类。”可见入清之后,白端作砚开始逐渐流行,因石质坚硬,不便用于磨墨,但由于石质又相比其他白色石材洁白细腻,于是质地纯净的白端会被作为硃砚首选,精雕细琢,供文人案前品玩,并取其色白质坚的特性来寓意做人应有清白坚贞的操守。如清代校勘学大家顾广圻有白端一方,铭之曰:“知白尔识,知赤尔职,慎之哉,无轻近墨,败尔德也。”正是一语双关,借着白端只堪研朱砂,不宜磨墨的特性,来比喻做人要择善固执,择善而从,不然近墨者黑,易令德行有损,因为墨字除了指书写颜料,还有贪污、不廉洁之意。
再回看仪克中的铭文,其中“玉之髓,云之膏”、“质坚贞,式端正”二句,正与该方白端硃砚的颜色质地一一呼应。“玉之髓,云之膏”,对应的是这块砚台的材质,洁净无杂质,皓然如雪,而“质坚贞,式端正”则是指出该砚的形制,以及白端坚硬的质地。至于“清白一生”,也是对仪克中隐德不仕的一生最好的总结。而一方由岭南学者铭文的精工白端砚得以流传至今,更是让后人了解白端石开发历史提供了在文献之外的宝贵实物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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