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仓岗人仓岗放运
绥江边待运的杉木 方权裕 摄
战激流方权裕 摄
旧时,每天清晨,家在四会仓岗大同洲的排主们早早就撑着自己的船艇前往白沙。而从事整扎竹木排的男女工人和云集在河傍路的客商亦纷纷出动,他们大多步行几公里前往白沙去“上排”。另一部分商人则在卖手、买手的带领下,乘坐各商号雇请的可容三四个人的龙梳艇前往白沙绥江河面上的柴竹杉市场进行交易。
负责运送客人的是那些被称作“撑艇哥”的年轻人。一百多只小艇陆续出动,撑艇哥们熟练地舞动长长的竹篙,高高举起,然后直插河底,再奋力撑着小艇,使小艇灵活、快捷前进。众多小艇争先恐后,你追我赶。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竹篙尾不停地摇晃摆动,忽高忽低,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约早上8时许,买卖双方人员到达白沙河段竹木交易市场。货主山客一般都雇请俗称“卖手”的代理人代为销售竹木;而买方的下埠客则委托俗称“买手”的代理人代为采购。这些卖手、买手实际上是经验丰富的代销代购的中间经纪商,从中赚取3%至5%的佣金。每天,白沙河面上停满了竹排、木排。排面上,人头涌涌,熙熙攘攘。买方人员徘徊往返,物色货物,卖方人员则详细介绍货物,倾力推销,双方讨价还价,或是参与公开投标,竞买竞卖,价高者得;另一些人,则穿梭于各排筏之间,专门搜集来货数量、价格、成交量等行情信息,及时向各自的商号汇报;而更多的工人忙于把杉木分级分类,扎排、埋排、修补,收运竹排、木排,整个河面市场购销两旺,繁荣鼎盛。到中午时分,小艇又由撑艇哥操控,载着人们顺水划下,返回仓岗河傍路。龙梳艇一只接着一只,鱼贯而返,恰似百鸟归巢。
大同洲世世代代的青壮年男子都从事放运排筏工作。每排筏一般都要五六个排工,排身大的还要增加人手。放运可谓是特别辛苦的工作。他们在排面上用小杉和杉皮搭起两个低矮的简易寮窝,一个作住宿用,一个作厨房用。炎夏,在猛烈的阳光下,排工们赤露上身,栉风沐雨,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严冬,寒风刺骨,冰水剐肉,手脚皲裂,痛彻心肺。秋冬枯水季节,河窄水浅,排筏容易搁浅。这时,排工就要冒着呼呼北风,落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扒沙、撬排,手脚冻得像针刺样麻木时,就到排上的火堆边烤一会,又继续落水工作。遇到搁浅的竹排、木排而又撬不动时,要把搁浅的竹木、木排拆开,逐条搬到水中,重新扎排。排工在撬排时,往往由于过度鼓气用力或被竹篙顶撑受伤,而要看跌打医生,服食散瘀跌打药。
在排工中,有一句老话:“唔怕佢冻,最怕佢猛风!”他们把北风称作“割脸风”。在冬夜,凛冽的“割脸风”铺天盖地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更不把围在寮窝周边的几片杉皮放在眼中。排工只能瑟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听着北风的怒号声,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春夏洪水季节,浊浪滔滔,洪流滚滚,水急浪高,令人生畏。这时,一般都要到水势平缓的岸边停靠,躲避洪峰。但一些工具齐全、经验丰富、技高胆大的排工往往不避艰险,继续行排。在汹涌澎湃、波澜壮阔的江面上疾行,其场面真是惊心动魄、气势不凡。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风急浪高,木排随风浪漂荡。如果被吹到漩涡中,随漩涡不停旋转,木排就陷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当木排脱逃出这个“魔圈”,转危为安时,排工们往往已累得腰酸腿疼、筋疲力尽了!遇上电闪雷鸣、暴风骤雨的天气,排工们就只能龟缩在简陋寮窝中……黝黑的面庞、粗糙的皮肤、厚厚的手茧是他们身体的特征,再加上憨厚的容貌、朴素的衣着,让人一眼就能辨出: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排工。常言道:“(以辛苦程度而言)第一撑(船),第二耕(田)”真是千真万确。
放排除了要不怕辛苦外,还必须要有丰富的经验、高超的技术、硕大的气力以及娴熟的泳技。一是要会观天,自己要能预测天气的变化,根据天气安排工作。排工们就像优秀的天气预报员,当冬天傍晚日落西山时,看到天脚边发红,就知道明天将是晴冷的天气,且越红越冷;看到成群蜻蜓打转点水、蟑螂乱飞,就知道大雨将至……二是要有良好的视力,要能在排尾脚艇上看清前方几百米远处的水情,根据河水漩涡(俗称水腩)的状况,判断前方河水的深浅,有否暗礁,及时抛下锚缆,调整木排前进方向,避免搁浅或是撞上障碍物。三是要熟练掌握放排技术。木排有100多米长,控制难度相当大,驾驭失当,将会造成散排等严重后果。上游地区航道浅窄、多弯道、多险滩、多暗礁、水流湍急,特别是排筏流放到落差较大的险滩时,更是惊险万分,但排工技高人胆大,总能安全冲过那陡然下降的小瀑布,有惊无险地平安“落滩”。
在下游地区,放排技术与上游不同。在江门、中山、石岐等西海地区放排,河面宽阔,河水深邃,水深达200多米,抛锚缆及锚头缆就是驳长四条,也不一定究着河底。因而只能在排头用竹篙顶撑,避开障碍物;在脚排上摇橹控制航向。在深水地区,每次抛锚、起锚都要四个人合力才能完成,锚缆一放一收所费的气力、时间都不少。在下游地区还要根据潮汐涨退而定行止,有时要在晚上趁着退潮时摸黑起航,披星戴月,兼程赶路。月黑星稀,前路茫茫,这时就只能凭着经验,凭着对航道、水情的熟悉行排了。此外,抛锚技术及所使用的工具亦要依据上下游河水之深浅及江底沙石泥土之区别而有不同选择,这些就毋须详述了。
在那个年代,放运还是一种充满凶险的工作。特别是在1927年至1933年及1946年至1948年这两个时期,盗贼猖獗,土匪横行,治安特差。如南海的“大金钟”、三水的“土地福”就是臭名昭著的大土匪。当时的船票、货票上都印有“天灾人祸,各安天命”的字样,出门办事,胆战心惊。还有被称作“大天二”的大土匪在绥江沿途设立关卡——“堂口”,向来往的船艇、木排“敲脚骨”,勒收堂口费,拒交者则休想通过。也有散兵游勇式的小土匪,直接上排上船抢劫。20世纪30年代初就发生过一起惨案。那次是把木排放运到目的地后,黄贵、吴枝福、吴桂棠三个排主在广州雇请了一只电船把排工及三只排艇、工具、行李等拖回四会。途中,土匪掳走了5个排工,索要高额赎金。最后谈判破裂,高娣及黄连才父子三人被土匪残忍杀害,高生被放回,杨世伙冒险逃生。1948年,排工梁桂放排到埠后,搭乘电船返四会。在马房附近,遇到土匪打劫电船,他慌忙逃跑,被土匪开枪打死。还有杉商吴璧如的独生子曾数次惨遭土匪绑架,每次都须以重金才能赎回。也因为这样,大排主彭毅夫便牵头成立了一个护商自卫队,自卫队由各商号派人参加,每晚都有队员在河傍路、大同洲持枪巡逻,或派队员驻于木排上,沿途武装护卫,以保护自己的柴竹杉生意的安全。
由于大同洲人勤劳刻苦,柴杉竹生意经营得法,许多人家特别是排主们都赚到了不少钱财,柴竹杉商更是赚得盆盈钵满,跃登成为名噪四会的富商巨贾。在大同洲,不少人都把金子、银子放进瓦坛内,深埋于棚底泥土之中。再加上仓岗街也有不少有钱人,于是社会上就把“四会小金山”的花环戴到了仓岗人的头上。大同洲曾发生过两件关于金子、银子的事件。其一,抗战期间,日机狂轰滥炸大同洲,致大同洲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颓垣败瓦。洲头某户人家避机返回后,慌忙在废墟中挖掘藏于棚底泥土里的金子,但却遍寻不获。家园顿毁,金银尽失,真是欲哭无泪。其二,不知是大同洲的哪一位先人把一坛银元藏于离岸边不远的地下,由于水流的冲刷,致使岸边泥土不断坍塌,坛子露了出来,引发出一场哄抢闹剧。由此看来,仓岗人对于“四会小金山”的美誉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的。
1953年8月,国家对木材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木材产品被列为计划性商品,木材的生产、收购、销售被纳入国家计划,按国家牌价购销,由国家统一经营,广四怀各县成立多个森工采购站具体实施。于是,四会白沙河段绥江河面上的柴竹杉市场随之消失,河傍路的各个柴竹杉商号、会馆也随之停业解散,从业人员另谋职业,结束了四会私营柴竹杉业的历史。
那时,虽然经营方式改变了,但是广宁、怀集的竹木仍须由放排工人循绥江水路运出,竹筏木排顺水漂流的景象依旧。大同洲的放排工人完成一趟放运工作后,就返回大同洲的扎运工会报到,挂牌轮候下趟的放排工作。放运工人在放运间隙常聚集工会参加各种活动,互通放运信息,等候派出任务。大同洲的放运工会显示出相当强大的凝聚力。
大同洲因水运之便而兴盛,也因水运之式微而沉寂。
20世纪60年代末,随着广宁、怀集可采伐的林木资源减少,以及陆上公路运输逐渐发展,绥江河上放运木排的情景日渐式微,绥江河上放运木排的情景风光不再。再后来,大同洲的八零后、九零后水上人的后代已与岸上人融为一体,过上与岸上人无异的生活。他们对于先辈的艰辛与荣耀了解浅薄,甚至一无所知。只有河傍路的广亨楼、大同洲的扎运工会大楼还在默默地见证着大同洲过去的光辉的放运历史,而在绥江上叱咤风云数百年的一代又一代的放排工人,如今尚健在的亦仅余不足十人,并且都已寿登耄耋了。放运技术可以说已经失传,虽然难免使人产生些许遗憾,但这亦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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