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做亏心事□ 李护暖
《东坡志林》有一则关于石普的故事。石普是宋人，任过刺史、节度使等职，正史叙其战功颇多，并无差评，只有宋太宗说过他“性刚骜，与诸将少合。”据说，石普有一次醉酒，捆绑了一个奴仆，命手下将他抛下汴河。手下同情奴仆，暗中放走了。石普不知，酒醒后却很后悔。手下害怕他的残暴，也不敢实说。后来石普病了，看见奴仆的“鬼魂”，以为自己必死。手下这才把奴仆叫来，石普见人没有死，就不再看见鬼魂，病也好了。
《夜航船》原封不动转录这个故事。然而袁枚《随园随笔》转录时，大体意思虽然没有变，但情节差异很大。标题是《邪不胜正，神鬼生于人心》。原文易懂，也不长，照录如下：“《东坡志林》：宋将石普醉，怒羹失调，命斩厨人。其夫人怜而纵之，为报斩讫（报告已经斩了）。亡何（即无何，不久），普患病，见此厨沥血持头，立床头索命。夫人向普开说（开解），告以并未斩也。普不信，愈哀号乞命。夫人不得已，遣人四路觅厨者来，普一见而病愈。”
这里有一点奇怪，不知是《东坡志林》另有版本不同，还是袁枚记忆有差异，无从考证。
清笔炼阁主人小说《续箕裘》云：少年吉孝被养娘刁氏陷害致死。刁氏病重，“热极狂语，口中乱嚷道：‘大官儿来索命了。’忽又像吉孝附在身上一般，咬牙怒目的自骂道：‘你这老淫妇，做陷得我好，你如何把砒霜暗放药里，又把砒霜纸包塞在我衣袖里，致使我受屈而死。我今在阴司告准，一定要提你到丰都去了。’……闹了三日三夜，到第四日，呜呼哀哉。……哪知吉孝原不曾死。”这个情节，不知有无受《东坡志林》的启发。但它并不雷同，还多了一些情节的描写。
上述故事揭示的道理实际上有两个：一是人不可以做坏事；二是恶念从心生，鬼神亦从心生，鬼神只是人的幻觉。
人有时会有错觉、幻觉，特别是在昏暗环境中和重病迷糊之中容易产生，而且幻出的形象总与本人的经历、见闻和认知有关联。我曾独自在楼阁中过夜。半夜醒来，昏暗中见有人在半丈开外站着，觉得“来者不善”，就悄悄下床，弯腰从隐蔽处绕到那人背后，猛然用力一抱，才发现根本不是个人，是张高椅，椅背上披挂着衣服。数十年前，母亲重病住院，气息奄奄。她在病床上说：一合上眼，就见一条红色的路通到地下。有时又说到了肇庆家里，见到很多邻居。有时又说回到乡下，见到谁和谁。她说见到的人，有的当时早已过世。按照通常推想，母亲已到那条路上了。但她没有死，此次痊愈后，又健康地活了将近四十年，做完了她想要做的事，终年足岁九十九。当年那些“预兆”，全无应验。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这句话有神论可以说，无神论更可以说。我想补充的是：人固然不可做坏事，遇到错觉、幻觉的时候，也不要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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