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怡健农忙时节
年轻的时候，我一直在德庆农村生活，对农事非常熟悉。农村的农活，主要是春种夏收，夏种秋收，没从事过的，很难体会到其中的滋味，特别是每年六七八三个月的农事，最繁忙也最艰辛。
农活要配合节令而作。农忙，是因为节令不等人。“六月秋，赶死牛；七月秋，慢慢游。”指的是如果立秋在农历六月，台风来得早，作物得抓紧时间采收，如果在七月份台风才来，劳作相对可以缓和一些。夏至过后，采收完绿豆黄豆花生，紧接着又开始收割早稻了。夏收一到，各家各户便忙碌起来。为避暑热，大人凌晨六点就要把笨重的脱粒机搬去田间；老人在家煲粥，喂鸡喂猪，照顾年幼小孩；大一点的孩子吃过早餐后，或在家搬东西，或帮忙收割。早餐送到地头后，大人站在田边呼噜噜地喝饱了粥又忙碌起来。直到中午，才把一袋袋的稻谷搬回家。下午三四点又要开工，一直干到太阳下山，连续一个多星期，男女老少分工协作。这时候，村里没有一个闲人。
收割完水稻，这边谷子还没完全晒干，那边又开始晚稻插秧了。晚稻插秧更要赶节令。俗话说：“人怕老来穷，稻怕寒露风。遭了寒露风，收成一场空。”放水进田后，在“六月六，晒得鸡蛋熟”的酷暑里，杂草、稻秆什么的在泥水里腐烂得很快，村里人形象地称之为“煮田”。大人十天八天就把水田犁耙好，晒两天就可以插秧了。
父亲认为，孩子“在家里凉着不如在田里晒着。”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要开始插秧。那时候，我常常在母亲和姐姐中间，弯着腰，左肘支膝，右手数出几条秧，按进泥里，但我笨拙的动作常常被人讥笑。弯弯曲曲的没插几行，就觉得腰酸背痛脚抽筋。羡慕别人禾苗插得飞快的同时，脑子里幻想着拥有新闻里见到过的插秧机，扭头看远处的田埂，埋怨这水田怎么那么大块。不知不觉间，母亲和姐姐远远抛离了我，只留下窄窄的夹缝让我艰难的追赶。连续几天收割和插秧，把人们晒得黝黑，还得瘦上几斤。
“有水就有谷，无水守着哭。”秧苗插下了，还必须有水浸着根部，如果水田干了，田里杂草越来越多，会影响禾苗的分蘖。夏日烈日炎火，田里的水没过几天就会蒸发掉，水圳源头不大，白天取水的人又多，只好晚上跑来灌溉了。
晚饭后，约上堂兄，带着手电和锄头，赶到自家田头，疏通水道，邻近的几块田需均分那并不大的水流。如果上流也有几处截流，那就只能斗耐性了。放够水，运气好的一般要到凌晨三四点，如果人太多，那就明天再来吧。
熬夜虽然辛苦，我却争着去干，原因是田间比闷在蒸笼般的家里强，还有就是喜欢繁星点点，蛙鸣声声，流萤倏忽的夜幕。如果这时候旁边还有大人侃天侃地，说一段水浒聊斋什么的，那就更加有趣了。
“天上鲤鱼斑，晒谷不用翻。”太阳猛烈的时候晒谷当然好，但这时也是强对流天气最容易发生的时候，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特别是正午过后，天上的云朵来来去去，不知哪朵云儿一不高兴就会洒下雨来。当一家人正在午休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雨啦、下雨啦!”的惊呼声。午休的人们纷纷跳起来，冲上晒谷场或者自家楼顶，拿起谷耙，扫帚，簸箕，铲子什么的，手脚并用地抢收谷子，只盼那迅速逼近的乌云不要那么快地跑到头顶上来，可是，淋湿谷子的事情还是经常发生，令人神经绷得紧紧的，连午休都要提心吊胆。晒完谷后，先用袋子装好，然后一袋袋地背进谷仓里堆放好。摸着胀鼓鼓的袋子，一二三地数起来，心里充满了欢欣和成就感，这些可是一家人辛苦几个月方才得来的收成啊！
每袋谷子从晒干到搬进粮仓，掉在地上的每一粒谷子都会被我捡起来。因为从记事开始，祖母就千叮万嘱：“一粒谷，三滴汗，不能浪费。”其实，一粒谷又何止三滴汗那么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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