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烙在记忆深处□ 黎晓阳
二马路，肇庆端州城区的一条骑楼老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住在那里的25号。隔壁老陈是一位四十岁开外的武术教头。大概是终年一身唐装的缘故，大家都爱称呼他为“老陈”。
老陈，独居，无固定职业，平日靠舞狮教拳营生。他的家，是一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青砖老屋。屋内除了几件简单的木制家具外，便全是刀、枪、剑、戟、棒……还有许多我们无法喊出名字的古怪“兵器”，总让我们这群老街上的孩子爱不释手。可尽管如此，我每次入内，依然不敢抬头多看几眼那高悬在墙上的金、红、黑三色狮头。据老陈口述，威武的三色狮头代表着蜀国的刘、关、张三位君臣，分别寓意福泽、忠义和霸气，当中蕴藏着许多民间的习俗和礼数。
记得，老陈每次收到邀请他舞狮或教拳的请柬，他必磨墨裁纸，在一张约A4大小的红纸上回帖，行文从右至左、由上及下，并沿用繁文古体，一笔一画，十分工整。老陈不止一次对我说：“这是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代表着礼仪和传承。”
说到传承，不得不提及“出狮”前的“点睛”仪式，点睛代表给新狮传递生命之源，播福之力。仪式通常会在农历正月初一的早晨举行。记得，那时家家户户大多已换上崭新的楹联，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从零时开始几乎不间断地在这座老城响彻。实际上，新年的喜气早在除夕夜便开始弥漫在老城的大街小巷。这时，陈宅府门大开，金狮高悬堂内，香烟缭绕，灯火十分明亮。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宅门两边彩旗招展，长长的大红鞭炮从地面绕上数圈后攀上屋檐，气势如虹。当天色大亮之后，闻讯的人们开始向这边涌来，三五成群的小童们嬉戏、追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不多时，屋前已经围满黑压压的人群，甚至连周边一切可以利用的高台或围墙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所有人，或踮着脚，或扭着头，所有期待的目光都聚焦于老屋前。只见红黑双狮并排展于香案后，十八般兵器展示两旁。众弟子昂首挺胸排列开去，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临时的演武厅。时间一到，老陈焚香祷告，躬身狮前，眼定，手定，手提新笔轻蘸朱砂，从醒狮形如灯泡的眼上依次从右至左，及醒狮天庭点上一笔。老陈神情严肃而庄重，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跟谁在对话。当点睛完成，老陈大笔一挥，必会扯着嗓门：“起！”霎时间鼓声骤起，锣钹咚咚，站在最前面的四位师傅随即出列，行“开桩”之礼。伴着“咚咚撑，咚呼撑”的鼓钹声，师傅们一个个轮番登场演练拳术器械。每到精彩之处，热情的观众必大声喝彩。
仪式最后，鼓声一转，双狮霍地跃起，在人们的呐喊声中把丛林之王的喜、怒、哀、乐、忧、思、惊、疑等表情表现得惟妙惟肖，让人直呼过瘾。因此，当长长的大红鞭炮如火蛇鸣响过后，往往免不了有一茬忠实的“粉丝”整天跟在狮队后面巡游，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那年头，舞狮确实为我们添一份浓浓的节日喜庆。它独特的贺岁形式，已经烙在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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