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已过荔枝红
正是荔红时节,手上拿着几颗荔枝摆拍,嘴里默念着明代徐渭的两句诗:“记得当时官舍里,熏风已过荔枝红。”这位集书、画、诗、文、戏剧五绝于一身的“疯狂巨匠”,于1540年冬天跟着其未来岳父潘镭来到当时的阳江县,次年夏秋之际入赘潘家与潘氏结婚,他们的婚礼就在阳江官舍(江城一小学宫位置)举行的。1543年,徐渭又随潘家迁回故乡,想必南方的荔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然回到绍兴后还念念不忘岭南佳果,还要作诗以记之。又想必他怀念的不仅是荔枝的美味,还有在阳江度过的三年幸福时光。
“十年前与一相逢,光景犹疑在梦中。”当我们在怀念一样东西时,其实我们怀念的是拥有那样东西的时间,以及那个时间段里的人和事。
近几年每到荔枝上市的季节,我都会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老家三家村里的荔枝树:三家村的荔枝树有没有果子呢?多不多熟没熟呢?母亲的回答也很神奇,几乎年年同样:谁知道,又没回去打理过,有也轮不到我们吃。
老家有一个园子叫三家村,那里的“村民”是一棵一棵的荔枝树,属于我们家的有九棵,另有五六棵是堂叔伯家的,十几棵荔枝树散满了整个坡地。有时我会刻意问母亲,才从她嘴里得知地是太公从隔篱村买的,大概有三亩,树种是远近闻名的北甘双肩玉荷包。“我们做小孩的时候,三家村的入园口是有门的,上锁的,想进去拾一颗半粒落地的荔枝都没门,钥匙在我公那里……”茶余饭后偶尔会从父亲嘴里听到一些他孩童时三家村的记忆碎片,与我小时候在那里疯玩的三家村大不同样。
园子里的荔枝树和我父亲差不多年岁,或许比我父亲还老一些,反正我们在园子里玩耍,在树上树下乱窜的时候,那些树已经枝繁叶茂主干粗壮了,树叶挨挨挤挤遮天蔽日,真如一把把巨大的遮阳伞。今年清明回去祭扫,远远望见园子里的荔枝花繁盛如锦,又想进园子里看看那些老树,可路都被野蛮生长的荆棘藤类植物堵死了。没有人再去租种,我们也没有回去打理过,那片园子几乎陷入原始的状态,父亲也在坡脚下远望,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花繁盛才能卖个好价钱,这是二三十年前的境况。母亲说那时买我们当季荔枝花的果贩是北甘人,来看过树种、花况,再预计收成才决定以每棵多少钱承包那一季的花树。谈妥一切,果贩便搬到园子里搭帐篷看管果树,一住就是几个月,盈亏就在这几个月的护理中,当然也要看天气。快到荔枝成熟的时候,一旦遇上雨天,隔天早上我们便会收到果贩提下来的一桶一桶新鲜的落地荔枝。卖花前,我们和果贩有个协定——果熟时,果贩要预留两百斤果子给果农,落地的也算数。
以往我们一年一年卖果花,主动权能在我们手里,果花繁盛时能把价钱提高点,果花一般时也不至于让买主把价钱压得太低。大概是一九九五年,四哥考上了湛江的一所中专院校,我和小哥在城里读小学,父母两人的工资都不够供我们上学,只好又找了北甘那个果贩,一次性转卖八年,一共卖得八千块,解了燃眉之急。那时我应该是读三年级了,印象很深的是父母在盘算时间,一九九五、一九九六、一九九七、一九九八、一九九九、二000、二00一、二00二,一共八年。这八年三家村里的荔枝树都不能算是我们的了,觉得时间很漫长,未来很遥远。而今回望当时,时间过得真快。
家中的00后10后们出生成长在城里,每年清明都会带他们回老家祭扫,然而这个叫“老家”的村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春游式的陌生所在,一年一会也并不能增添他们对老家的情感,毕竟这里没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淡漠疏离难免。但有时候似乎又低估了小孩对老家的情感。
“我想回老家。”前几天四岁的小侄女又提出这样的请求。某一晚她在听睡前故事时,里面讲到“家乡”一词,小朋友便马上发问:“家乡是什么意思?”“家乡就是老家的意思,就是清明节我们回的那个老家,懂了吗?”“懂了。”之后,她便心心念念着“老家”,时不时提出“我想回老家”的祈求。
不管怎样,或许我们应该在日常的生活中有意或无意地对孩子们讲述更多老家的山川河流、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人物掌故……或许我们可以从老家三家村的园子入手,从园子里好吃的荔枝讲起,当他们再去三家村口拜祭他们的太婆时,我们就指着不远处的园子,跟他们讲园子的来历,指着园子里的荔枝树,跟他们讲他们的祖辈父辈们在农村时的生活经历……慢慢地,他们长大了,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这个叫作“老家”的地方,跟他们的孩子讲述他们每年回来一次的经历,以及他们从祖辈父辈嘴里听到的一切……
“红布包白布,白布包猪油,猪油包石头”,请打一种水果,这是我小时候常和小伙伴玩的一个猜谜游戏。
“十年前与一相逢,光景犹疑在梦中。”童年的这段经历,恰如徐渭的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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