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奔涌加入大海的澎湃
《大海的澎湃——
北部湾城市群诗选》
徐闻开放大学编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21年3月
●安石榴
大海是诗歌写作一个鲜明而永恒的主题，古往今来，以海洋为题材的诗歌作品不计其数，单就汉语诗歌来说，从《诗经·小雅·沔水》中的“沔彼流水，朝宗于海”、《乐府·长歌行》中的“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到曹操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李白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再到舒婷的《致大海》、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等，许多与海关联的诗歌已成为传诵不衰的经典，成为中国诗歌的一个传统和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
相对于陆地文明或者农业文明，中国的海洋文明发展较为迟缓，相应的海洋文化探索还不够显著。在文学方面，虽然自先秦以来出现了诸如《山海经》《沧海赋》《西洋记》《镜花缘》等一批异质独具的涉海文本，《诗经》之后历代诗人更是写下了众多咏海的佳作，而现当代诗歌中对于海的书写已较为常见且进行了很大的突破，但纯粹以“海洋文学”或者“海洋诗歌”去做观察考察，似乎还不多见。就我个人所知，海风出版社分别于2014年、2019年出版有《流向或回声——首部世界海洋诗选》和《找回大海的天赋——中国当代海洋诗选》，这两部书均由诗人黄礼孩编选，可能是目前国内少有的以“海洋”作为概念及整体呈现的诗歌选本。
最近，徐闻开放大学精心编选了《大海的澎湃——北部湾城市群诗选》，这是又一部以海洋或者说是以一片海域为辐射而进行编选的诗歌读本。徐闻，位于中国大陆最南端，因“以其地迫海，涛声震荡，曰是安得其徐徐而闻乎”而得名，环临南海，紧靠北部湾，与海南岛隔水相望。或许正是大海与涛声的浸润，使得徐闻如同浪潮般持续有诗人涌现，更走出了黄礼孩这样的优秀诗人，我曾读过一部《正午蓝色的风暴——徐闻诗人诗选》，收录了30多位徐闻诗人的作品。现在，由徐闻开放大学牵头编选“北部湾城市群诗选”，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北部湾是南海西北面一个美丽而富饶的海湾，处在广东雷州半岛、海南岛、广西南部以及越南北部之间，幅员辽阔，岸线绵延。中国北部湾城市群，按规划范围包括广西的南宁、北海、钦州、防城港、玉林、崇左，广东的湛江、茂名、阳江和海南的海口、儋州、东方、澄迈等市县。这些城市海港分布密集，北海港、钦州港、防城港、湛江港、洋浦港、海口港都是重要的港口，是中国沿海地区通往东南亚、非洲、欧洲、大洋洲等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水上枢纽及出海口。关于北部湾的海港最古老又激荡的历史记忆，当属兴起于秦汉时期的“海上丝绸之路”。其时，合浦、徐闻一带形成原始港口，渐趋繁荣，据《汉书·地理志》记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五月，有都元国……”明确记述由日南（今属越南）、徐闻、合浦出发，可到达东南亚诸国和印度半岛。
合浦港是古代南方的驰名大港，可以说是早期“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始发港之一。而连接合浦港的内陆线路，则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中以南流江最为著名。南流江自广西的北流市向南流动，经玉州、博白、浦北、合浦，与之对应的还有另一条河流——北流河，自北流市向北流动，经容县、藤县，于藤州城汇入浔江，下接漓江和西江。早在秦朝，为统一岭南，秦始皇派兵在桂林开凿灵渠，连接漓水、湘水，接着又开凿北流县境西端的鬼门关，通过陆路关隘连通南流江和北流河，由此形成了“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即由长江入湘江，转灵渠入漓江，再由漓江下西江口而入浔江，又入北流河、南流江，最终抵达合浦港，扬帆出海。自秦汉至唐宋明清，这条水道不仅是南方商贸往来的黄金要道，也承载着历代流寓的官宦军旅、文人雅士的踪迹命途。据知，唐代的沈佺期、宋之问，宋代的苏轼、苏辙、秦观，明代的解缙、徐霞客等人，就曾从此间吟咏而过，留下经久传扬的诗文篇章。
历史早就赋予了北部湾及其辐射区域的诗意成分，这里的海湾和河流，城市与乡村，田野及群山，无不在流逝变迁中散发着诗性的光芒。河流组成了北部湾最为显要的经脉和血管，构成了沿途殊为美妙的合唱与回响。像南流江这样汇入北部湾或近旁南海水域的河流，在北部湾城市群中，不胜枚举，众所周知的就有大风江、防城江、鉴江、漠阳江、九洲江、南渡江、昌化河、万泉河等，每一条河流都是文明的涌动，是人文、文化、风土、自然的萌发，是时间和空间、地域和人群的诠释，是生活与情感、梦想与诗意的凝结，一切的一切交相汇合、融会贯通，共同加入大海不息的澎湃。
诗人是奔向大海的流水，挟带着河流的气息与声音。大海是深沉浩瀚的诗篇，在汹涌中翻动激荡的波涛，擎起跳跃的浪尖。在那一片凝聚映照的海域，有着无穷的变幻和无数的奥妙，有着多维的景象和特异的光芒。我想，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大海的澎湃——北部湾城市群诗选》的意义之一，收入这部选集的诗歌，包括南宁、北海、钦州、防城港、玉林、湛江、茂名、阳江、海口9个城市的150多位诗人的作品，他们都是出生成长或者长期居住在北部湾畔的诗歌写作者，虽然在题材上并不局限于大海，但仍有占多数的诗人选择了与大海相关的诗作，或许对他们来说，几乎每个人都曾对海有过纳入写作之中的关注，只是关注度或有不同。海洋意识应该是他们精神中所共有的，只是深入的程度不同。当然有些诗人身处离北部湾相对遥远的内陆，然而诚如上面所言，那一道道穿越山野平地抵达大海的河流，同样传递给了他们有关海洋的召唤与想象，至少在某些时刻是亲近和真切的。
诗歌写作并不需要过多的设定，地域、成长、处境、现实这些切身的因素，尽管是取之有效的营养，也是言之及物的保障，但亦有可能成为局限及束缚，而思维和思想的自由、切入与展开的自如才是行进之力，一个诗人对陌生的探索、对深度的挖掘、对境界的建造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赞许。因此，对于这部诗选集，我更愿意看到的是没有序列的不设限的集结，是多个个体在同一种场景或场合中的出现。诗人理当建立自我的写作秩序，但应谨慎的是为了加入既定的秩序而写作。当然，这部诗歌选集并非强调命题，而是突出一个地方范围及某种特点，更主要的是为了发现和呈现，为了相聚和交流，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个体均保持着各自的面孔及声音，释放着各自的魅力及光辉。
出现在这部选集中的诗人，有不少都是我的朋友，而北部湾于我而言，同样有着那种河流般的渗透。读着这些与家乡、与河流、与海洋等令我觉得亲近与怀想的诗歌，如同与朋友、记忆、情感的一场会晤，持久而感动，缓慢而震颤。大海澎湃不息，河流奔流不止，因为诗歌，我们也维持着心神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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