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是开拓万泉河文化的杰出人物（一）
黎国器
中华民族有共同的传统文化，那就是中华文化。但是，在传统的中华文化中，又有具体的地域性文化。比如，黄河文化，长江文化，珠江文化，万泉河文化等。有人说，每一种地域性文化都有自己的开拓者。黄河文化的开拓者是黄帝，圣哲是孔子；长江文化的开拓者是炎帝，圣哲是屈原；珠江文化的开拓者是舜帝。圣哲是六祖惠能。我同意这种观点，因而，我说，开拓万泉河文化的杰出人物是冼夫人，圣哲是道教南宗五祖白玉蟾（古琼山五原人）。长期以来，不少人在报刊上发表文章称，万泉河不仅是琼海人民的母亲河，而且是海南人民的母亲河。我同意这种言论，所以我说，冼夫人不仅是开拓万泉河文化的杰出人物，而且是开拓海南文化的杰出人物。
要追溯海南历史文化的源流，就必须了解海南历代郡县的开辟与建置。黎族（最早称为越族或俚人）是开辟海南岛的先民。他们在汉人未登上海南岛之前，早已从中国南方的越族（百越）地区，移民到海南岛沿海地带，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家园，过着自然自足的经济与文化生活。远古的唐虞时代，海南岛被称为南交、荒蛮之地。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在雷州半岛的徐闻设立了象郡（另一说，“郡址”在今广西“崇佐”），遥控海南岛。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1年），在海南的大地上、在海南岛的历史上，第一次设立了珠崖、儋耳两郡，统管十六县，属交趾刺史部管辖。这十六县，现在考证的只有八县，即：珠崖郡的“潭都县”、“玳瑁县”（两县约在今琼山境内）、苟中县（今澄迈县境）、“紫贝县”（今文昌县境）、“临振县”（今三亚市境内）；儋耳郡的九龙县（今东方县境）、至来县（今昌江县境）和儋耳县（今在儋州市境内）。由于汉族上岛后实行大汉族主义，残酷镇压少数民族，因此，遭到少数民族的强烈反抗。他们在树林里、荒野上，神出鬼没地杀死大批汉族统治者。经过六十多年之后，西汉又把两郡合并成一郡，即“珠崖郡”，后来又把一郡变为一县，叫“珠庐县”（在琼山境）。最后连“珠庐县”的官员、士兵等通通撤到琼州海峡以北，以之遥控“珠庐县”。这实际上是放弃不管了。到了东汉，仍旧保持西汉的“珠庐县”，后改名为珠崖县（隶合浦郡）。至于珠崖县址，据说，在南渡江下游。东汉经管海南岛177年，其经管的地方，只是在海南的北部和西部，把西汉治理过的南部，丢弃不管了。三国时海南岛属于吴国统治范围。吴国恢复珠崖郡，但“郡址”则在徐闻，下领“珠庐”、“珠官”两县。然而，两县是否在岛上，史无记载。实际上，孙吴对海南岛的管理也是不得力的。到了南朝宋齐两代，海南的建置依旧。有人统计，从东汉到冼夫人掌管海南岛之前，其间，大概有580多年。在这几百年中，历代统治者，名义上管辖海南岛，而实际上是时管时废。由于海南岛长期处于历代皇帝管理不严或放弃不管的情况下，海南的社会，比岭南大陆上任何地方都落后、混乱、黑暗。民族矛盾激化，镇压与反镇压的斗争，此起彼伏。比如，“武帝初，遣路伏波之拓地海南也，环海建置珠崖、儋耳二大郡，合一十六县。大小相制，雄边规模，何如也？然其终也，且不能禁止，叛乱连年，兴兵攻击，将帅士卒死者万以上，而费用三万万余，无成功。元帝初元三年，甚至弃罢郡县。”（《琼台志》卷三）“汉武帝末（公元前87年），孙幸为珠崖太守，调广幅布献之，蛮不堪役，攻郡，杀幸，幸子豹率众讨平之。”（《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汉宣帝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珠崖九县反。”（《贾捐之传》）“汉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珠崖郡反”，等等，都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矛盾。此外，还有岛上的少数民族内部的矛盾。可以说，在冼夫人到来之前的海南岛，其社会是不安定的，人民是不能安居乐业的。于是，有人把海南岛称为“荒蛮”、“险恶”之地。有位海南著名的历史文化学者说，海南岛在冼夫人未管辖之前，有二百多年，基本上处于黑暗时期。但是，到了梁、陈、隋的时代，冼夫人分别代表了这三个朝代的皇帝管治海南岛，海南岛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一位日本学者，叫小叶田淳，他在20世纪30年代初，来海南岛考察，写了一本《海南岛史》。他在这本书中指出，只有冼夫人管辖海南岛之后，海南岛才出现了“黎明”的曙光。我查阅了一些有关海南岛历史的资料。比如，原广东民族研究所长刘耀荃的《黎族历史纪年辑要》等，这些资料告诉我们，从冼夫人经历的梁、陈、隋三个朝代，也就是冼夫人直接管辖海南岛的时期，海南岛和封建王朝中央基本上是保持一致的，民族是团结的，社会基本上是和谐、安定的，人民是安居乐业的，经济和文化是发展的。“冼夫人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是一个爱国主义者，在海南岛从汉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起被弃置，历经几十个皇帝，580年长期孤悬海外，成为中原历代统治者最感头痛问题的时候，是冼夫人"请命于朝，置崖州"（《琼州府志》），并亲躬力行，使置州成为现实。在海南岛脱离中原统治"久乱无统"（《琼台志》语），人心思治的岁月里，是冼夫人及时"安九峒"、"护千家"（儋县中和"宁济庙"语），使海南俚僚过上安定的日子。在中原改朝换代，岭南贪官作孽，人心惟恐，翘首期待"圣母娘娘"冼夫人出现的时候，是冼夫人不顾高龄"历十余州（广、衡、交、越、成定、明、新、合、罗、德、宜、黄、利、安、建、石、崖等十九州。本文作者黎国器注），宣述上意，谕诸俚僚。"（《隋书·谯国夫人传》）稳定了人心。冼夫人功绩卓著，赢得了岭南各地以及海南岛十多县市百万人民和海外侨胞的敬仰和怀念。”（裘之倬《冼夫人在海南·代前言》中山大学出版社，1992.2）在“政治上，中原势力在海南站稳脚跟自冼夫人开始；海南俚僚和汉官的融和关系自冼夫人开始；经济上，海南安定繁荣自冼夫人开始。”“在她所处的内忧外患的梁、陈、隋三个朝代，由于她的卓越领导和冯冼家族子孙的不懈努力，岭南大地（包括海南岛）获得了长达110年的安定政治局面，社会经济和文化也得到较大的发展，并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王越丰《冼夫人在海南·序》）原岭南大学著名教授冼玉清在她的《民族女英雄冼夫人》中说：冼夫人是“妇女为国立德立功之第一人，……妇女任使者宣喻国家意志之第一人。”周恩来总理说：“冼夫人是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
我认为这些名人对冼夫人的评论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但是，当时的历史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为什么在一千多年前的一位妇女，能改变当时海南岛的面貌，成为开拓万泉河文化，乃至海南文化的杰出人物？她，就是冼夫人。她，值得我们认真研究。
冼夫人是古越族人（俗称俚人）。古越族，包括今天的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和云南等省。广东与广西古称百越。冼夫人家“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峒，部落十余万家。”（《隋书·谯国夫人传》）这是一个统治阶级家庭。
青少年时期的冼夫人就胸怀大志，要走出（部落）社会治理国家。在她出生之前的秦代，秦始皇已把五十多万汉人从北方移民到岭南百越地区，落地生根、繁衍生息。到了汉代以后，从北方移民到岭南的汉人就更多了。与此同时，汉人还带来了先进的汉文化和先进的生产技术。到了冼夫人生长的年代，汉民族中的儒家、道家和法家传统文化，已传入百越大地，儒家、道家和法家思想，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这三种思想，对汉族和越族的心理凝聚力，都有巨大的影响。冼夫人就是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她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儒、道、法家思想，是冼夫人的主导思想，是她行动的指南。冼夫人在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还学习前代先进人物的实践经验，以之来武装自己。为了治国平天下，她还加强自己的道德品质修养，努力做到“责己严，责人宽”。所以，她能“幼贤明，多筹略”（《隋书·谯国夫人传》）。后来，她逐渐成为六世纪中国坚持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女中豪杰、卓越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冼夫人在她未结婚之前，她“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隋书·谯国夫人传》）年青的冼夫人，心地善良，怀有“仁”者“爱人”思想，深入各部落群众中，体贴民情，帮助群众，解决困难问题。她家掌管的部落很多，内部问题不少，经常发生矛盾，甚至发生暴力事件，危害群众利益。她对那些危害群众利益的暴徒，冼夫人总是经过反复教育后无效，才进行军事镇压，以之警告，避免暴力事件再次发生。为了正确处理部族内部的矛盾，她“正人先正己”，教育自己的亲属，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助人为乐，不要盛气凌人，应以平等待人，应讲诚信、讲正义。非正义之财，不要；非正义之事不做。这是她处理部落矛盾、搞好民族团结的正确方法。由于冼夫人有高尚的品格和超人的办事能力，因此，获得乡亲们的好评，她的威望越来越高。
“越人之俗，好相攻击，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强。侵掠傍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峒。”（《隋书·谯国夫人传》）从这里看出，越族人民非常憎恨民族内部恃强凌弱的战争，因为战争给他们带来了苦难。冼夫人体贴民情，同情人民，反对战争。然而，她明白，产生战争的根源就在她家里。她哥哥“恃其富强”，侵犯“傍郡”，给“岭表”越族同胞带来了灾难，严重地破坏了民族团结。她明白，要把越族从战争的苦难中解救出来，搞好民族团结，就要反对她哥哥“恃其富强”的野蛮侵略行为。冼夫人懂得，“古之欲明德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大学》）她的家，是岭南越族十多万峒的首领，岭南的民族能否团结，社会能否和谐、安定，她的家是个关键。为了让岭南各民族能过着团结、和谐的日子，冼夫人竭尽全力，规劝自己的哥哥，不要行“霸道”，不要“以力服人”，应该“以理”、“以德服人”。经过冼夫人的苦口婆心劝阻，南梁州刺史冼挺终于停止了侵害“傍郡”的行为。越族的老百姓终于得到了民族团结、社会和谐安定的日子。年青的冼夫人，就以她才华出众的魅力，赢得了越族人民的信任。于是，越族广大群众热爱她，纷纷归附她。比如，当时就有海南儋耳郡一千多峒的峒主和老百姓归附于冼夫人，要冼夫人来管辖他们。建于唐代的儋州市海边的宁济庙，就有九个石头人像跪在冼夫人面前，表示祈求冼夫人宽容的形状，这就是历史的生动的见证。在一千多年前的这位妇女，能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因而，能有那么多人热爱她、归附她、依靠她、祈求她，的确是非常伟大！
中华传统文化，强调“厚德载物”，冼夫人既是一位以“德”治国的杰出人物，也是一位以“法”治国的杰出人物。她以法家思想武装自己，在她看来，“法也者，民之命也，为民治之本也。”（《商君书·定分》、“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商君书·画策》）、“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商君书·赏刑》）只有明法严刑，才能达到“国治”与“民安”。
（作者系中山大学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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