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刻在她的心底了
阿婆是邻居A教授的老母亲,去年秋天就从湖南长沙县乡下到山庄来了。
我们山庄还真的有乡村的安静,这里大多住着师范学院的教授。今天春节,冬寒、春寒与新冠疫情一起袭来,它就更像一个偏僻的乡村了。而春节,寒假,很多老师回北方老家了,这安静甚至有些懒惰了,懒惰得连电子遥控的大门都不愿意走出。
可我们山庄南边,在疫情稍为缓和的时候,那蓝色铁皮宣示的土地,那铁塔的意志,那打桩机的钻劲,那起重机的超长手臂,就好像接到了军令,一下又一下,便打破了凝结了好多日子的安静。
A教授家大门朝南,直对着建筑工地,这里要建七幢三十一层的住宅。但人们还不轻易出门,阿婆就常常到二楼阳台上,看着泥头车将挖掘机挖出来的泥土拉走,水泥混凝土像湘江水一样灌进了平整的地基。这是在建一个好大的游泳池呢,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女儿校园里的游泳池,可没有这么宽敞。
阿婆的心情也像游泳池一样宽敞了很多。虽说人老了喜欢安静,但一成不变的安静也是一种嘈杂,嘈杂得让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心跳就非要从嘈杂中逃逸出来。
而那“游泳池”建筑工地的声音,时而热情,时而忧郁,更叫阿婆思念自己的家。她有她的道理,儿子的家可以是她的家,但女儿的家不是她的家。阿婆还纳闷,女儿为什么还不到学校上课去呢?为什么经常紧关着书房门呢?原来疫情防控压力还很大,大学还不能开学,她女儿就在书房里对着电脑给学生讲课。她不懂女儿讲授的唐诗宋词,但知道讲课就是说话。她跟谁说话呢?隔壁阿婆也是湖南来,但到孙子家去了好长时间还没有回来。
早晨,阿婆经常一个人慢慢地走,从山庄的湖南街走到西北街。所谓街,就是这几户相邻的人家是从湖南来,那几户是从陕西、甘肃来。我隔着院子的栅栏,远远就给她打招呼。有时候也跟着她走走,见到花坛里种的豆角,那生机勃勃的条条缕缕,就问她你老家有吗?她说有。见到开花的黄皮果树,又问她,她说没有。这时候阿婆就讲了很多很多的话,我顺着话题,也能听懂她大半的长沙土话。
阿婆给我说,她去年秋天来了,想回去了。我说湛江多好啊,特别是你女儿,一幢三层的大房子,你在乡下没有吧?而这大房子里的一家子都是非常厉害的人,你女儿是教授,你女婿是教授兼院长,你外孙是美国大学老师。
她朗朗地笑起来了。我说还有呀,这几天晚上你们家唱卡拉OK,太幸福了。但阿婆还是认真地说,她今年九十岁了,接着仰起花白的头,闭上眼睛,又朗朗地笑了。我明白她的意思,说不准哪一天睡着了,再也没醒来,落叶要归根啊。
我说现在疫情防控严,飞机票、高铁票不容易买,回去还要隔离十四天,你女儿女婿准放心不了你回去。现在三月还没过去,可能要到五月吧。
又是早晨,又在栅栏边,阿婆又仰起头,又闭上眼睛,又朗朗地笑起来,那几颗孤单的牙齿不管不顾地露出来了。哪一年我的牙齿也这么孤单地露出来呢?也啰啰嗦嗦地说我要回去了,可回到哪里呢?
这疫情的突然与蔓延,加深了这安静,又打破了这安静。于是不安与烦躁时不时漫涌来,我便四处寻找我的安静。
五月,一半安静,一半火热,在闰四月中缓缓走来。我在客厅窗边,摆好桌子,摆好鲜花,以及龚学明的诗集《世间万物皆亲人》,让妻给我拍照,因为我写了诗评,诗人要赶紧在公众号推出。
突然,阿婆拿着一小袋子牛肉干,到我家里来了。但我尝试了多个角度,多种姿式,照片还是拍得不理想。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说,阿婆,你先坐坐。阿婆的长沙土话说了几次“五月”,“五月”什么呢?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在一个月多前给她说过,等到五月,你就可以回去了。这五月就刻在她的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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