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荔枝天
五月的太阳,将湛川村的河谷当作它自家的果园,毫无掩饰地照耀着挂满果子的荔枝树,大半个天都红透了。
但我们还是说,到湛川摘荔枝去,没有说到太阳里摘荔枝去。
可我们偏偏又是,在太阳里摘荔枝。往上一跳,抓住枝条,拉下来了,就是一大串,就是一大簇,好像太阳一样的流金溢彩。
所以,我们是摘太阳来了。
最红的太阳挂在最高的枝头上,就算一米八的个子,不管怎么跳,也够不上。终于,铝合金的梯子架起来了,一簇簇的红艳,给剪下来了,给摘下来了,连同绿色的枝叶。这时候,那大太阳分出半边身子来,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的荔枝园了,你摘的是我的荔枝了,你剪的是我的夏天了,我在天上看着呢。
我抬头一看,果然,太阳还是那么热烈。忠诚的阳光,在一棵棵荔枝树之间巡回,还唱着甜美的雷州歌呢,好像挂在树枝上,又好像掉到地里了。
实际上,最甜美的,最纯情的,是在太阳伞一样的树荫底下的果子,一个柔弱的枝条,仅仅挂着一个或两个,那嗡嗡叫的蜜蜂也能拐着弯儿寻找到它的爱与恋,那墨绿的树叶也会给它送上一整个枝条的光与热,比起一大簇一大簇地挂在太阳的腰带下的花与果,就多得了几分美与艳。
我不可以像蝗虫掳掠般采摘它了,虽然我心里非常明白,我绝对不会将太阳摘下来。但这荔枝是从天上倒挂着长出来,还是从地里冒出来呢?无论如何,它都将湛川村的大片河谷当成它的家了。这河谷是从天上来的,它就是从天上来的,这河谷是从大海里来的,它就是从大海里来的。否则,它能有这么甜吗?不是有一个品种的名字叫“白糖罂”吗?
原来,这荔枝树是长在一片原本是大海的浪花上,如果你剥开荔枝果,那白色的果肉点上一些精制的海盐粉,那味道就清甜得像一片凉风,悠悠地掠过你心的花蕊,却不挂一丝扭捏,一缕暧昧,一瓣俗气。
这可是大海的基因了。
一千多年前,湛川村的门前是一片从雷州半岛东部海岸的雷州湾奔来的一片大海,隋朝的椹川县城骑来了屯垦戍边的战马,就拴在河与海交汇的岸边。它离雷州半岛西部海岸的北部湾也不远,但堵着一大块丘陵地带。山与水不高兴它的左右逢源,多少个台风之夜,拾起泥流与混浊,将那片大海赶跑了。椹川县衙捡起包裹,随波逐流,跟着海潮往东南方向的雷州湾撤退,在离通明港不远处安顿下来,那里,后来人们叫它旧县村。
但是,那片大海将它的盐碱与味道留下来了,留在山水相逢的土地上了。那片赶跑了大海而自命为河谷的土地,不断有大海的韵味从深藏里缓缓地渗出来,滋润着新生的椹川村。
椹川村当然比椹川县城强多了。比如地球村,有哪个车水马龙的城市比它大、比它强?
可离椹川村才三十多公里的湛江市,1945年才将它的名字题写在地球的名册上,就开始红火了。当远方的客人到来,我们就会给他考证:椹,就是湛,川,就是江,就这么组合了一个崭新的湛江。这个雷州湾边上年轻的现代化城市,就粘上了椹川县的历史故事了。
那么,椹川村和湛川村,不也就是当年同音同义的字?不也就是历史与未来的演义?
我们说,谁谁谁是有故事的,或者是有故事的人,这可是褒奖的词。于是,湛川村的故事就伴随着湛川村的荔枝,一车车,一箩箩,一筐筐,一箱箱,到处传播,就好像一场场成功的演出。
山水实景演出,从河谷果园一直缠绵到湛川村文化广场。在剧场舞台上,人们正在忙着呢。一群花衣裳围成一个大圈,将刚采摘回来的荔枝,一个一个地挑选。泡沫箱子先垫上一个红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又置上一个装满冰水的小塑料罐子,就可以装上荔枝了;接着往箱子里灌冰水,在面上铺一片白色的泡沫片,盖上盖子,最后用红色胶纸粘紧。
这湛川村的故事,这火热的五月荔枝天,就这么一箱一箱地搬上大块头的冰柜车。或者一天一夜,或者两天两夜,或者三天三夜,就到了也是一样火热的北方,以及北方的北方。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其实,杜牧的绝句可以休矣。都什么时代了,绝对不是夸张,这大太阳之下,这南方,这湛川,哪里不是皇宫一样的美好?
“妃子笑”“白糖罂”“糯米甜”,就这么萌芽在湛川村的河谷上,就这么妖娆在南方的夏天里,就这么悠然地去了北方,跟着光芒四射的大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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